February 10, 2006

談談我三月的工作轉調 與 我的心

是什麼心,讓我度過常感孤獨的的日子?

是什麼心,讓我度過每ㄧ次工作上不可能的任務?

又是什麼心,讓我願意放下一切,對自己的態度與行為願意認罪悔改;願意學習以一顆溫柔的心去對待別人;栽種一顆謙卑的心,去學習每ㄧ件功課?

ㄧ轉眼,半年過去;工作很快的自去年十二月ㄧ日上班到現在,已經有二個多月;週遭的事務除了工作上,沒有太多變化,那似乎代表過去熟悉的影子,依舊活在我的生活環境中,我必須帶著一顆對過往淡忘的心,向人生標竿直跑。我必須有一顆更珍惜的心,對我現在與未來上帝賜福給我的人與事物,存著感激與溫柔的心,去對待每個過程!

工作二個月,在上帝引領下,我這平凡的人,受公司主管賞識;在各方面的表現上,受到激賞;我在團隊中,初步解決了幾件公司一些問題(然而,公司問題太多,若非主管級,單靠局部的解決,還有非常大的努力空間)。最近被三位主管約談,他們都希望我能接手其他任務,他們給了我三個職位,三個選擇:

一是繼續留在原職位單位校園徵才的網站與實體企劃與行銷,並多接職涯諮詢網路與實體的任務。

過去兩個月來,我重新建置了一個社會新鮮人的網站專區,在後期開始整合企業內部海外與相關部門的資源,希望能做一套有效的整合行銷,過去公司缺乏跨部門的整合,也缺少一個品質較高的網站專區,為此用二個月的時間,除了手邊ㄧ堆企業專案與提案外,整合部門同仁,共同解決了這二個問題!預計網站會在二月中旬上線,行銷也一一展開,將從三月到七月有一連串的行銷,預期在校園上的履歷與流量大幅提升,較過往成長至少四倍!

現在選擇放棄我最熟悉的崗位,頂多兼任監督後續行銷工作,也許是最不智的選擇,不過為了更快的成長與學習新的事務,必須勇於捨棄現有的,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有更全面的發揮!因此我接受轉調其他工作崗位接受新的挑戰!


二是轉任我有意願接手的網站專區,擔任其他專區的經營與行銷規劃。

目前公司的網站專區,每ㄧ個網站都有其大或小的問題,有的是網站設計與動線設計不良,對依班使用者或求職者,實在吸引力不則;有個是只求ㄧ般求職者成為會員或填寫履歷,忽略了增加其他附加價值的服務,必然成長緩慢或停滯不前;多半則是公司與職缺不夠吸引人,且沒有有效的重新規劃整理,致使設計在怎麼漂亮,行銷做的再好,內容(職缺與公司)不好,將必然成長力道有限!

對此,我於是想轉調求才方,希望能帶動內容整體質的改善,才能帶來整體網站經營的改進!

三是接手沒人做好過,最難做的求才工作,擔任對知名企業的整套行銷方案負責人。

還沒接手,個人初步認知求才端之所以過往沒人做好,原因有四點:

1.我們的入口網站始終整體品質沒有改善,求才企業缺乏合作的意願。

2.曾經得罪過很多知名企業,得先補救過去閒隙,改善對我們企業的印象,才有轉機。

3.過去對企業提供的整合行銷方案,整體創意與實際效果太弱,且分析太過初淺,沒法吸引知名企業投入。

4.主要對手,已經全面佈局,要一一從競爭對手攻下,必須提出更大的誘因與利基,才有機會談到合作的機會。

以上四點,都是一個整體派絡,必須向麥肯錫顧問公司一樣,先須找到最大的痛楚,才有機會痊癒,一一克服!這挑戰大,若在公司以業務導向的文化,若一個月內達不到成效,必然不是被砍,就是會被打入冷宮,很難再起!

我該準備一顆心,重新學習,重新做人,快速瞭解所有問題,找出最大的問題所在,以先達到目的,才能有效作長期的全面佈局!對上與對下都須顧及,無法像在學校以理想國或理論通則來面對,更須在這過程,時時為此禱告,因為虛心的人有福了,必能虛心學習每樣上帝給我的功課,才能將最大危機轉成最大成功契機!

接起這重擔,若沒意外應是三月開始,對於個人在這家公司的評量,在六月即將屆滿對半年,也是我自己要給自己打分數,考量去留的時刻,若無達到個人學習目標與達到預期目標,將無法有更快的成長與機會!

為此大力禱告,求神給我這平凡的人力量,我必依靠主得勝,願ㄧ切榮耀歸於主!

也願在每件事情過程上,帶給接觸我的人,平安與喜樂的祝福!

September 07, 2005

■人間

重看「廣島我愛」

作  者:李歐梵

刊登日期:2005.09.01

今年(二○○五)是存在主義大師沙特逝世的廿五週年紀念,在這廿一世紀的「後現代」生活中,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還有多少意義?重看像「廣島我愛」這種老電影,卻讓我在經典中重拾自己的青年往事和生命的意義,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片中女主角在酒吧中邊飲酒邊緬懷過去的鏡頭,也差一點和她同聲叫了出來:「我那時候真年輕!」

昨晚重看阿倫雷奈(Alain Resnais)的「廣島我愛」(Hiroshima Mon Amour,一九五九)。對我個人而言意義非同尋常,因為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第一部法國「新潮派」的電影。事隔四十多年,記憶還很清晰:在台北上演此片的那家影院(名字已忘),我和同學葉維廉夫婦坐在一起,當片子結束、戲院的燈光亮了以後,我回頭四顧,發現全場只剩下我們三個觀眾! 時當一九六○年,我還是台大外文系的學生,維廉高我一班,已經是頗有名氣的詩人,我則自認為影評家,我們面對四周空空如也的戲院毫不在意,甚至還感到一種自豪,活像我們當年崇拜的「現代主義」作家一樣,傲視庸眾,反正別人看不懂,只有我們極少數的人才是這部法國藝術電影的知音,於是就旁若無人(本來戲院裡早已人去樓空)、滔滔不絕地討論起來了。

那是一個什麼時代?!正像片中女主角在日本酒吧喝啤酒時半醉地自語:「我那時候真年輕!」屈指一算,我那年只有二十二歲,和片中日本男子說他遇到原子彈炸廣島時的歲數一樣!我當然較該片的男女演員的真實年齡還年輕幾歲,但畢竟是同時代的人,抗日戰爭的創傷依然隱藏在我的兒時回憶裡,而台北當時的氣氛也和戰後的廣島差不了許多,都像從一個夢魘般的歷史中甦醒過來,百廢待興,前途仍然茫茫,法國的「存在主義」─沙特和卡繆的著作─成了我們的寶典,艾略特「荒原」中的詩句(還是葉維廉介紹的)可以朗朗背誦上口,但不知其意,只覺得有一種異樣的「苦悶」。

那時維廉已成家,至少感情生活穩定,而我呢,依然憧憬著浪漫愛情,就差在台北街頭沒有邂逅到像依曼紐兒.麗娃(Eormannelle Riva,她演此片時也只有三十一歲)這樣的法國女人,在銀幕上她看來那麼成熟動人,特別是特寫鏡頭中她的面孔:略帶哀怨的眼睛、垂直的鼻子、微大的嘴、暗露肉慾的雙脣,我真想取代片中的日本男子,在深夜的街頭默默尾隨著她,一面回味前夜床笫間的溫馨,一面臆想著隨她走向天涯海角……。

身邊同看此片影碟的妻子突然問我:「如果你現在碰見一位這樣的女子,你會不會和她發生一夜情?」

現在──這已是四十四年後了,我早已過了花甲之年,還會發生一夜情?而現在的麗娃女士也成了肢體臃腫滿面皺紋的老太婆了!新科技的長處─也是可怕之處──就是可以讓人同時看到半個世紀以前和以後的她:在為這部「Criferion名片集」新出的DVD中她親自現身說法,接受訪問,回憶當年拍片的情景,看來至少也有七、八十歲了,徐娘已老,風韻只存留在舊片複製後的嶄新影碟裡。

還是不看「現在」,隨著年輕的麗娃到戰後的廣島去遊蕩吧。

重看此片之前,我仍然記得片中最後一場戲的台詞:
「Hi-ro-shi-ma,」法國婦人望看日本男子說:「你就是廣島。」
日本男子也對法國婦人說:「妳就是Ne-vers,在法國的尼凡爾城。」

兩個戀人變成了兩個城市的代表,他們的戀人絮語也成了兩個城市超越時空的歷史因緣,記得四十多年前我們在台北那家影院中討論的就是這個主題。這是一個現代主義版的「雙城記」,影片的前景(現在)是廣島,後景(過去)是尼凡爾,時空的交錯和重疊成了本片的基本風格,也似乎是阿倫雷奈早期作品中慣用的主題:「去年在馬倫巴」、「夜與霧」、「戰爭結束了」,這些片子都是我後來在美國看的。我竟然也魂牽夢縈,反覆思考片中回憶和忘卻的問題;為了忘卻而回憶?還是為了回憶也必須忘卻?片中的女主角就是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中掙扎著,直到片子結束才稍有領悟:為什麼這個日本男子在一夜之間激發了她不可告人的青春回憶?因為一個「敵國」男子取代了另一個敵國男子:她當年愛上的德國士兵在戰爭勝利前夕被暗槍殺死了,她為他受苦受難,被父母禁錮在地牢裡,頭髮被剪,手指抓著牆壁流血了,她舔著血,發出無言的叫喊……。這些痛苦的回憶,在「現在」的廣島卻和她看到的紀錄片中原子彈炸後的日本倖存者的形象前後呼應,使得她能夠把自我的苦難融入另一個民族的集體苦難之中。而這個日本男子──當原子彈掉在廣島時他並不在場─卻成了一個歷史的「觸媒」(catalyst)或「導體」(conduit),使得她在他身上再次體驗到死去的德國男子所給予的肉體之歡,也因此取代了他,於是她開始遺忘過去,痛苦不堪。而現在呢?紀錄片中受難的日本人不但遍體鱗傷而且變得畸形,是一場更大的浩劫倖存者;她在那個田園式的小城尼凡爾所受的苦又算得了什麼?況且戰後的日本男子──這個日本建築師──的皮膚如此滑潤,片中開場時兩個人做愛,肢體交疊的特寫鏡頭至今看來仍然驚心動魄:兩對裸露的臂膀上汗珠和原子塵混在一起,瑩瑩發光,電影中呈現的視覺情境似乎遠超過思想上的深度。女主角的受難和贖罪過程,她是否要為所有的西方人贖罪?對於當年的我印象並不深,雖然討論時可以大談存在主義哲學,故作深刻狀。當時我已經隱隱體會到這是一部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它主要的貢獻在於電影形式上的創新,非但時空交錯──後中部廣島和尼凡爾的場景鏡頭以獨特的「共時」剪接技巧融合無間,而且還音畫對位,像一首德布西作的歌劇(我想起他的「裴理亞斯與梅蕾桑德」)或簡貝格早期的作品「變形之夜」一樣,場景鏡頭似乎隨著音樂中的音符或歌詞而轉換,二者逐漸互動而融為一爐。這是一次了不起的突破。

阿倫雷奈在片中用了兩位攝影師:廣島的鏡頭由一位日本攝影師負責;尼凡爾的鏡頭則出自法國名家Sacha Vierny,他的每一個鏡頭都充滿了詩情畫意,像是一幅幅黑白照片,又像是水墨畫,以此襯托著散文詩似的回憶獨白。那位日本攝影師高橋通夫也了不起,把紀錄片的寫實風格和夢幻似的「超現實」鏡頭連在一起,難度更高,到了最後真成了兩個城市的「戀愛」:廣島的街景瞬間變成尼凡爾的街景,兩個推移鏡頭(frolley shot)接得天衣無縫,連移動的方向都是一致的,當然主其事的仍是阿倫雷奈,真是一位大師。

然而在此片的DVD版所附的兩次訪問中,雷奈都堅決否認自己在電影藝術中有何突破,而自承是繼前人的衣?和製片人的鼓勵,這也許是自謙之詞。原來此片的源起是製片家請他到廣島去拍一部紀錄片,但他看了幾部日本人自己拍的紀錄片後(包括一部模擬原子彈落地後的慘狀),覺得已不必要,所以必須將之改成一部劇情片。請誰寫劇本呢?製片人想請大名鼎鼎的莎岡(Francoise Sagan,她的「早安憂鬱」是當年的暢銷書,也是我的摯愛),但遭拒絕。雷奈遂想到了瑪格麗特.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竟蒙首肯,只花了兩個多月就完成了劇本,二人通力合作的結晶也成了此片的獨有風格。另一位名導演埃利.盧默(Eric Rohmer後來拍過「六個道德故事」的系列影片)就對之讚不絕口,認為這是有聲片有史以來最有創意之作。

我覺得盧默的讚辭是有感而發的:他自己的影片中人物總是講個不停,有說不完的話,但「廣島我愛」中的對白並不多,日本男人說得更少,原來這位明星岡田英次(後來還演過「砂丘之女」)不懂法文,台詞是一句句教的,猶如鸚鵡學話。麗娃主導全片,但她的對白也少,而獨白則更多,片頭廣島受炸的鏡頭都是她的旁白帶出來的。開始時日本男子說:「你在廣島什麼也沒有看到」,她回答說:「我看到了……」,於是原子彈浩劫博物館和日本紀錄片的片段被「召喚」了出來。她的回憶更是如此,全部有關尼凡爾的故事都是無聲的,唯一的聲音就是她的獨白─杜拉絲的詩樣句子變成了這些鏡頭的文學敘述詞和「許諾」(雷奈還特別請她看過片中的部份場景後多寫幾段。內中部份也被用了上去),這也是一種半敘述半「後設」的文學語言,它不但駕馭著片中的形象轉換,有時讓我感覺她的詩句也飄浮於歷史和現實之上。

這種「音畫對位」的拍法,恐怕也只有法國導演才拍得出來。雷奈的那一代人,都喜歡文學,雷奈更是讀過不少現代派的作品和法國的「新小說」,我第一次聽到羅布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的名字,還是從雷奈的次一部影片「去年在馬速巴」得來的。這幾部片子的劇本後來都由美國的格羅夫公司(GrovePross)出版了英譯本,我每片觀後必讀,後來又讀到瑞典導演英瑪褒曼的四個劇本(FourScreenplays by Ingmar Bergman)更是大喜若狂,但從未想到他可能也是受到「廣島我愛」的啟發。

「廣島我愛」放映後,法國「新潮派」的大本營──「電影筆記」(Cahiers du Cine’ma)雜誌立刻為之召開座談會,一批年輕導演──包括盧默和高達─個個大發宏論,也不談此片和文學與音樂的關係。那還是一九五九年七月的事,楚浮和哥達也剛出道,我尚未看到「四百擊」、「斷了氣」、「射殺鋼琴師」或「祖與占」,這些影片都可視為文學電影,如果高達是一個即興式的電影散文家,杜魯福則是一個小說家,盧默更不必提。雷奈較這些人稍長幾歲,更像是一個電影詩人。不錯,他的前輩還有考克多(Jean Cocteau),但考克多的片子神話意味太濃,也不可能把一部描寫德國集中營的紀錄片「夜與霧」(Night and Fog)拍得那麼有詩意,我至今還依稀記得片頭的旁白和陰影下的鐵絲網、以及緊接著的遍地屍骨的淒慘鏡頭。

也許雷奈那一代人和年事稍長的沙特一樣,都經歷過戰亂,也只有在歷史大事件中打過滾或受過炮火洗禮的人,才能夠體會到人生的真諦和驚天動地的愛情。然而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這部曠世名作也成了絕唱,從來沒有任何導演──包括雷奈自己──想重拍過,即使膽敢重拍也拍不出來了,杜拉絲的詩的語言怎麼辦?放在當今荷里活任何一位名女星的口中讀出來,即便是英語,更會令人笑掉大牙!

今年(二○○五)是存在主義大師沙特逝世的廿五週年紀念,在這廿一世紀的「後現代」生活中,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還有多少意義?重看像「廣島我愛」這種老電影,卻讓我在經典中重拾自己的青年往事和生命的意義,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片中女主角在酒吧中邊飲酒邊緬懷過去的鏡頭,也差一點和她同聲叫了出來:「我那時候真年輕!」

May 31, 2005

茂名路上法式情到的錦江建築群。這張拼貼的圖景是沿著「蘭心-錦江-國泰」上的茂名路景緻。左上是蘭心大戲院,右上是錦江建築群,左中老夜上海餐廳,左下是有中西融合時尚旗袍店「上海灘」,右下則是傳統「中國風」的旗袍店。(圖.文/許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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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國泰電影院。自上而下:夜上海的國泰電影院,現代化的室內裝潢,國泰電影院外觀建築,街頭來往人與車,週邊的商廈大樓,影院內的理髮廳,“POSH SHANGHAI”精品店。(圖.文/許景泰)

May 29, 2005

後殖民摩登:打造上海影/城

註:節錄碩士論文結語

許景泰

國立政治大學國播電視碩士生

摘要  

  本文重新整理上述打造上海城市過程中,連動影響電影院的建構所呈現出來的文化景緻。在既有的上海城市和影院歷史基礎上,描繪出一張完整的上海電影院慾望地形圖的文化面貌,最終再次確認「再現的上海與都會影院想像工程」是含混著新的文化殖民性意義。


(一)幻想的空間與慾望地形圖

  綜觀後殖民歷史脈絡來看,殖民時期、新殖民時期、後殖民時期,這個歷史時序的接承關係,是殖民母國對殖民地依賴關係不斷變動過程中,一個連貫的殖民歷史。這些變動關係是隨著一連串殖民形式、依賴關係、歷史環境和空間結構之表現不同,產生了不同類型的殖民處境。因此,全球化下後殖民語境,在不同國家與城市之間有著不同與不對稱的歷史過程。在本文論述的上海殖民城市歷史發展,並非完全承襲一個綜觀的殖民時序來演變。它在不同的殖民歷史面向,有著不同時期的分野,例如:自上海開埠後-中國建國前(1842年~1949年)可算是一個上海城市殖民時期;然而到了中國建國後的上海,它不是普遍認知的“新殖民時期”(在政治和經濟上依然無法擺脫對原宗主國的依賴,在新的全球時空繼續被原宗主國進行非領地化的殖民),而是進入中國社會主義主導下一個處於相對較封閉、隔絕的後殖民城市。可以說,上海這座後殖民城市是直接跳過綜觀的殖民歷史進程,渡過近半個世紀後,在九○年代面臨全球化時代與新的文化帝國主義的作用與影響。

  因此,殖民後果的「持續性」概念,在上海殖民城市的表現上,存在殖民歷史的斷裂或模糊的特性。這也凸顯了對於後殖民的理解,不應是一個靜態、單向的概念,它還包含著特定歷史語境與非歷史因素的雙向、有機動態形式的交織併存。在上海殖民遭遇的過程中,更因殖民租界類型的獨特性,產生了不同的殖民空間結構之表現。在經濟貿易關係與西方來往緊密下,也在不同空間形式加疊下,展現出各種帝國宰制經濟和社會依附形式與控制關係。雖然,西方帝國主義強國對殖民地上海所進行的壓迫、宰制、奴役與剝削的政策,和一般殖民掠奪行徑類似:有透過移民、原料掠奪、奴役販賣、資本輸出、商品傾銷等擴張形式。但上海的社會內部功能與外部運作的空間表現方式,卻在租界和通商口岸所結構的空間運作不同,從而構築了特殊的殖民空間結構。

  就上海城市殖民空間結構來看,西方為了有效地支配“中心-邊緣”結構性要素-上海城市。不僅是透過銀行、商業、生產中心形構出一個巨大網絡,並且藉著在空間中散佈的公路、交通、資訊加以交織鞏固。在地理空間位置上,也因上海處在遠東航運的焦點位置和大西洋歐洲與美洲之間的正中位置,成了亞洲殖民城市區域的中心樞紐。因此有論者指稱,在殖民經濟體系的區域性空間位置裡,上海所扮演的是“半邊緣”殖民城市功能,是不同於一般殖民城市處於邊緣的位置。(樊衛國,2002:40-44)。在社會內部功能上,因著租界條文中明文確認西方的殖民權威主體,但是在上海租界割據與通商口岸的情形,只可被視為“半殖民”情形,這種非用完整的殖民體系駕馭上海的情形是複雜的(李歐梵,2000:288-289)。可以確認的是「西人透過物質文化設施,如服飾、生活方式、市政設施包括道路、煤氣燈、自來水、電燈、電話、火車、公園、公共衛生等等,造成與中國傳統方式的區別」,構成了上海在文化、政治、經濟意識和管理方式等方方面面的西化影響(汪暉、余國良編,1998:93-94)。

  然而,殖民主體與被殖民受體之間文化相互雜交結果,使得上海文化充斥著,中西文化融合,非固著單一刻版、二極對立的混雜產物出現。這種混雜性的生成,主要可歸因於各方來滬的洋人漸多,又適逢中國政局紛擾,引發一批精英、財富、流民、難民等人士的移入,內、外複雜的兩股勢力匯聚在上海的結果,造成多種中西異文化彼此交流、衝擊、激盪、雜交和融合,構築出“上海獨特半殖民文化語境”,“上海混血、不純、雜種的城市性格”。因著上海這城市混血的性格,也連帶造成了中國看待上海不等同於「純真」中國的差異。除此之外,殖民時期的上海歷史,也造成中國迥然不同的文化景緻,上海是華洋雜處、浮華與腐敗共存,放射出與中國其他城市迥然不同的色彩。租界自成一格的政治空間與動盪不安的中國還形成了強烈對比。同時,上海內部也在租界與非租界區隔下,呈現出文明之外,西人對上海華人的壓迫、歧視、剝削等絕然不同的城市景緻。對外,原初作為中國傳統城市的上海則是一躍成了世界城市,一座逼近西方尺度的現代化城市,被西人稱作“東方的巴黎”。種種因素導致中國在看上海這座市既是現代、流行的城市,又對上海為西方帝國主義盤據,崇洋、混血、雜種(不純)的城市性格感到不恥,造成現代化與民族主義矛盾的裂痕。這矛盾的裂痕,深植在社會主義中國心中,影響著日後中國對於上海的態度總是夾雜著特定觀點與糾結複雜矛盾的情感。

  交纏內捲的上海半殖民城市情況,也直接反映在如同一種普通商品被大量地建造起來的上海殖民電影院[1]。這些強烈西方建築風格特色的上海影院,是與這座城市現代化同步,是隨著世界電影發展進程併行的。西方冒險家為了 “利”,從最初先在上海茶館、茶園放映電影,而後蓋起鐵皮屋,再到一棟棟豪華如宮殿般的電影院。在地理上,構築了標誌著西方霸權的電影院建築,內部空間則呈現出西方進步、現代的文明物質,上海電影院成了富有殖民性的一座消費幻想空間。到了三○年代電影業更是百花齊放,造就了上海「東方好萊塢」[2]的名聲。城市與影院形構成一張魔媚的「視覺圖像」,呈現出一張「慾望地形圖」。上海城市的「映像」(image)在通過看電影的儀化過程,闡明了電影到城市,城市到日常生活;觀眾通過進入電影院觀賞電影與這城市間相互作用,搭起了一個充滿異域情調的城市文化風景線。電影院在此間,不僅扮演電影與城市一座寄情、消遣、逃逸的通口,還在影院空間充斥文明物質、現代化設施、藝術設計,成了摩登的電影宮。可以說,這張「慾望地形圖」即是由「地、形、圖」組合而成的-她是東方論述裡,西方對「想像地理」的上海,欲求征服、掌控重新再現的慾望城市[3];她是交混著「上海世界主義」[4]與「東方好萊塢」等等繁華盛景所編織而成的「上海形象」[5];她是這座城市遍佈西方霸權的建築與華洋雜處所投射出來的文化圖像、映像[6]

  不過,這張「慾望地形圖」在一個連貫的歷史變遷過程中,在殖民之後,產生劇烈的空間變動與文化景緻變化,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被中國凍結起來、失去炫燿、流行的色彩。簡要來說,中國建國後即開始將意識強加一切,使得上海不僅覆蓋了厚厚一層的國家民族意識,上海也從消費城市轉型成工業城市。如果說三○年代上海租界可視為一種相當特殊“半殖民地”城市的話;那麼到了1949年中國共產黨建國後,上海的後殖民化都市形式就是一種強大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計畫產物。這時的電影院空間也成了國家宣揚民族精神與教化的重要生產工具之一[7]。進入文革時期,在一次十年風雲變色的變革,極左意識的偏差引起了鋪天蓋地的動盪、不安和空前的創傷,也造成租界時期西方所遺留下來的上海商業現代物質基礎與商業設施深受危害,在日益老舊下,呈現一片破敗、凋零,毫無商業與消費活力的黯淡城市景象。直到八○年中期以後,上海才又逐漸復甦,有了明顯的起色。如果說,殖民時期的上海城市“映像”被西方殖民權力話語架構在一個充滿誘惑、渴望被征服的「陰性化城市」[8],使得在殖民之後,中國意圖凍結上海一切被視為腐敗的流行消費、充斥物質慾望的負面印象;那麼,上海蟄伏了近四十年之後,中國重新大開門戶、資本市場再度席捲上海下,也一併引起了西方帝國貪婪的目光注視,情慾式的回眸上海,喚起了西方對東方救贖、關注的回歸。

  事實上,在一個全球新的時空,上海開始大步邁向全球城市的發展過程,西方開始以跨國公司、跨國資本新的身份,隱藏殖民侵略的色彩,再次重回這座城市。全球時空壓縮,不僅加劇了上海與西方城市緊密的經濟、文化往來,也一併讓西方有機會再次確認、更新印刻在腦海中想像的上海。有意思的是,上海電影院在這變動過程中,不只扮演連接電影和城市一個通口,提供都會男女一個約會的理由,給城市人們一個娛樂、消遣,或是逃逸的文化窗口、幻想的空間。還在九○年中後期,「城市空間劇烈變動」、「國家電影政策對外資的鬆綁」[9]雙重作用下,重構了另一張「慾望地形圖」浮出地表。
  
  這張嶄新的「慾望地形圖」呈現一種新、舊上海城市建築的併置、尖雜的城市與影院文化風景。在上海“大翻新”的年代,強大慾望力量的體現是有意思的指涉在兩個雜交主體身上,一方是西方集團,以新的跨國公司、跨國資本身份再次對上海投射出無限的慾望,慾望滿溢擴延至中國內地市場,把一片中國廣大的市場視為征服的對象,因此野心勃勃的在上海設立了許多以西方集團為首的跨國總部[10]。一方是中國本身,因著根植在社會主義中國心中,上海被視為一個混血性格的「他者」。這個中國的「他者」惡的形象,是聯繫在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的侵略歷史文化脈絡。如前提的,中國根存的矛盾情感(現代化與民族主義的裂痕),雖然在今日對上海城市強調的重點與心理狀態變了,使得上海城市有機會再度起飛。但是,中國卻是有意透過重構「他者」-上海,以一個西方鏡像的新的混雜「他者」東方城市出現,藉以投射到新上海未來美好的願景。更直接來說,國家是寄予上海的想像是一方面利用開發上海浦東新區作為城市發展的競爭力,以及整合、重構地區內的經濟基礎,使得「大上海」成了中國與其他各國周旋、重要發展的位置;一方面國家試圖對上海浦西遺存的殖民建築進行修舊、摹倣,以便虛構一個老上海形象的視覺幻想,藉此來媚惑西方對上海再度回眸注視,吸引大筆資金投入中國,從而轉化成中國主導下一個真實“新上海”深遠的榮景的強大推進動力。可以說,半個世紀後,上海再度成了“滯後”的中國,想像西方最近的操作場域,這一切活動最大的目的是,中國為了迎頭趕上西方發達國家所策動的。

  在國家與跨國資本的合力運作策動下,一座座新穎電影城也自平地拔起。例如,在上海影院發展上,《北京青年報》報導即指出:「上海影院業在全國的地位舉足輕重。在國家廣電總局公佈的全國第一批6家五星級影院名單中,上海占到三分之一。」「各種資本進入中國影院業,其中不乏著名的跨國公司。比如,美國影像巨頭柯達公司兩年前就投資了超極電影世界。.....有意思的是,由美國兩家跨國巨頭投資的電影院同處上海最繁華的商業圈——徐家彙商業中心區,隔街相望。去年這兩家影院的票房收入總和高達5000萬元人民幣左右,占上海當年電影市場票房總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未來巨頭的影院業蛋糕充滿了想像力。」[11]這也讓以西方好萊塢為首的跨國集團,得以在國家政策鬆綁下,以一種新的文化帝國主義重回上海。國家與跨國資本合力打造下,上海城市不但以超光速來作發展,在地理位置上,也再度成了中國對外的重要窗口城市;影院的發展上,也成了“西方潛入中國的第一步棋子”[12]

  打造新式上海現代化的電影城,如同讓上海再度成為國際性大都會一樣必要。在國家(政府)與跨國資本兩股勢力交集下,迅猛速度建造一棟棟新穎上海電影城,在劇烈的城市空間變動中,連動推倒了不少年久失修、老舊,無市場價值的老上海電影院。另一方面,國家(政府)大舉修舊具有文化價值的殖民建築影院空間,從而展開了一批近代優秀殖民建築影院的重新包裝、打造,營造出一種後殖民摩登的幻想,與新式電影城一併共構出再現東方好萊塢的神話「形象」[13]。最終,在國家(政府)與跨國資本互相“借力使力”、“競合交織”運作下,搭建出一張新上海都會全新的慾望「地、形、圖」組成。這張新開展的文化圖景,她不但是西方希望重新再駕馭想像地理的上海,征服的野心還自上海擴及其他中國城市和中國內地;同時,也是中國一方面透過重修浦西殖民建築,以重現一個老上海繁榮的形象;一方面疊映到正在發展的浦東新區。最終在新、舊城市建築與影院建築一座座蓋起之下,重新交混構築了新上海城市影院文化風景。映入眼簾的一切,是在國家(政府)與跨國資本持續策動下,城市與影院搭建出的中國新都上海的文化圖像。從而構築了一張令人玩味的中國新上海都會「慾望地形圖」。

(二)再現的上海與都會影院的想像工程

  不僅如此,「再現」的上海城市與都會影院的文化想像還是國家與資本合力運作的「想像工程」,投射出來的想像是眼前一片大好的城市遠景。這種想像可以說是在經歷一個連貫歷史,被簡化、片面化被整編在一個老上海繁華與富裕的世界形象上。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壓抑已久的上海,在沉睡近半世紀後,好不容易在九○年代中期後再度呈現一片上海復興的盛景,使得人們再次回憶往日上海或想像老上海時,樂觀的氣氛稀釋了沉重、嚴肅的中國社會意識,並且有意思的淡化、模糊十年文革所帶來的浩劫、創傷;另一方面,更在國家(政府)刻意營造深遠的大上海榮景下,掩蓋了昔日老上海遭遇殖民宰制的種種行徑,遮蔽了曾經的苦難、腐敗與醜惡面目,讓一切焦點投射在三○年代繁榮的老上海形象。從而讓上海的懷舊或想像上海的過程,是籠罩在那老上海光彩奪目的城市現代化物質與文化,這座城市的舊與破敗事物自然不是想像與強調的重點。

  在相當程度上,進入九○年代,上海即是存在「向前看」、「向後看」兩股勢力同步、交織的「想像工程」在對上海城市與影院作用。一股「向前看」的想像力量,是在全球化加劇下,使得國家企圖將上海塑造成全球城市,成為全球最大的繁華新上海都市;一股「向後看」的想像力量,則是如上所述,上海後殖民城市的文化語境,是刻意閃過苦難的半殖民上海情況,浸淫在四面八方湧現的老上海懷舊熱潮,透過各種形式的文化書寫以便重返那美好的「原畫形象」[14]。上海半殖民性問題於是被國家有意思的“翻轉”,讓一棟棟修舊、營造的殖民建築與殖民影院遺址再次成為引起人們驚訝、迷惑的上海異域奇觀[15]

  一場再現上海都會影院文化風貌,即是在這兩股力量作用下,被狂亂的重修、新建給發展起來了。它讓這場空間運動覆蓋著一種特殊的想像意識,「向前看」的「想像工程」,驅使了一座座新式電影成的崛起,淘汰老舊的電影院;「向後看」的「想像工程」,則是讓近代優秀的殖民建築影院重生、再現了老上海電影宮的摩登形象。不僅如此,在國家與資本合力運作下,加強了這兩股想像意識上升的力道,力量泉源還糾結著複雜的運作過程。

  先從“新穎的電影城”開始。可以說,打造上海電影城的「想像工程」是潛藏著一種文化含混的書寫過程,它不僅在空間上,包含城市空間與電影城空間的複雜運動,使得鄰近亞洲發達國家和地區(香港、台灣、新加坡、韓國、日本)一併對上海城市空間作策動[16]。更在中國影院政策開始開放外資投資下,讓這些"中間勢力"進入了中國影院市場,成了這場打造上海電影城不能被輕忽的力量。這意味著從事後殖民“想象工程”的創造性主體並不完全是二元對峙的僅有歐美西方人,或僅存中國或上海人,其中更夾雜著介於本土和西土之間的「港商」[17]或「台商」,甚至含混夾雜著其他第三勢力。

  在《綜藝》雜誌一則〈中國電影業復興〉的報導即指出:「這個龐大的國度在迎來電影誕生100周年的前夕,興奮地看到了民族電影業復興的前兆。…第八屆海峽兩岸暨香港電影導演研討會上,中國電影人第一次揚眉吐氣地向國人宣佈了票房數年來第一次大幅增長的喜訊。在《英雄》、《十面埋伏》等國產片在海外創紀錄受歡迎之後,此次內地香港、臺灣和澳門的電影人們史無前例地團結在“振興華語電影”的旗號之下。與此同時,投資界開始思考認真地介入這個以往被看作一片凍土的冰冷行業:中影、西影以及珠影等大型國有電影集團排隊海外上市的前景,也開始變得明朗起來。業內人士相信,2005年對中國電影業來說,將會是另一個開創新紀元的年度。」[18]

  電影城結合商城重新空間化的結果,首先在國家管控機制上,一定程度主導了影院外資投資比例與分配,並在先在沿海重點城市試行情況下[19],外資的流入往往強迫“半封閉式”的選擇中國想像的符碼(第一度書寫)。然而,商場及市場開放性,往往迫使好萊塢成為影城主流文化商品,並且好萊塢大片的電影造勢活動往往外拓到商城的廣場以吸引觀眾,使得西方得以在此空間成為主要的文化論述者[20](第二度書寫)。還不只這樣,中間流動夾帶的是大量含混的第三世界發達國家,香港更在這之間扮演著中國極具重要的策動力量。簡要來說,中國有意思的引渡電影工業發達的中國香港“第三勢力”,利用“香港” 雙重性身份(同時具有中國血緣關係和第三世界殖民背景)轉化成避免上海都會影院被再次殖民的中間協商與競爭機制。中國引渡“港商”的力量,一方面是希望“借助”香港成熟的電影商業操作模式,以便在中國大陸正加速學習與外國競爭模式之際,讓資本市場“雜交過程”亦能拉近中國與好萊塢(或歐美)不平等的結構地位[21];一方面是增添電影院放映影片的多樣性,避免逐年增加的外片配合,完全為好萊塢「進口大片」瓜分市場,進而陷入文化帝國殖民主義的泥沼之中難以脫困。這種態勢在九七年香港重回中國母體,更確立了中國在競爭激烈的資本市場中,利用香港壯大中國以便與西方在城市影城發展上足以相互抗衡,讓中國亦「有權作雜交」,香港成了被中介的與協商機制(第三度書寫)。因此,這場國家與資本的文化含混的書寫,即是中國政府一方面利用“上海殖民城市混血形象”作為中介電影外資進入中國的(國際)文化浮橋,以便塑造上海的國際形象城市,另一方面,“港商”的中國血緣關係和第三世界殖民背景,「她」的身份雙重性,成了中國有意消解上海被再次殖民的協商或競爭機制。

  除此之外,中國還有意更積極的透過國家民族意志強力灌注下來推展富有“中國特色”的「大片」,國家(政府)運用強大的力量,竭盡所能的掃除一切資本主義市場上的障礙,強制影院同放一部電影。這種民族文化盛景,塑造出彷彿同看一部「樣板戲」的情況,創造出驚人票房成績。因而在後殖民文化語境情境裡,再生中國文化復興,避免被全盤西化的危險。因此,建設有“中國特色”在官方結合民族訴求下,成了一種中國僅有的獨特市場操作模式、文化民族消費模式[22]。最終,打造上海電影城的想像工程,在中國對香港引渡、策動下,以及中國自身的強加一切作介入,將這場打造上海電影城的想像工程,更加逼近的指涉在新中國主體上。最終,打造上海電影城活動,即是在中國、西方(好萊塢)和中間勢力下所形構而成的文化含混書寫。

  再看“重新營造老上海殖民建築影院”過程。三○年代上海租界的老上海電影院文化,在一九四九年的革命打斷了此西方想像的延續,西方人感到無限失望的離開,而現在上海老電影院空間雖已非西方人所佔有,然而,卻成為上海城市迅猛發展之際,另一場新、舊後殖民話語冒險的文化場域。如果說,國家(政府)透過中介上海,進行殖民建築干預、置換了空間的文化形式,以便重構一個西方熟悉的文化場域,再現一個"新東方上海"神話;那麼,在持續構築的變動過程中,也在不斷扭曲、雜混了殖民建築的空間。這使得重回歷史的空間場景,處處是充滿歷史破綻、裂痕,找不到原初的空間,產生了重寫歷史的可能。同時,在一片上海懷舊熱潮推引下,透過持續“誤讀”、"詮釋",動搖了西方掠奪者固著的殖民符號、霸權標記,從而在改寫歷史變動過程中,重構了一個新上海混雜性空間。

  可以說,這是一場國家(政府)與民營資本合力對老上海殖民影院空間,對殖民影院遺存所展開的,既戲擬又具顛覆性的文化翻轉策略。換言之,國家(政府)對新的後殖民話語的接管策略,是利用在市場開放的年代,國家(政府)與民營資本投入大量資金,大面積的修改、摹仿、重製了這些城市資產-「殖民建築影院」,以展露出一個全新且真實的肉體鏡像。鏡像所折射出來的是一個西方熟悉的虛構“上海形象”,它聯繫著三○年代上海“電影宮”的魔魅誘惑。在城市文化產業上,成了一種國家(政府)有意佈局、策動下重新營造的文化空間、消費的賣點。在新的歷史時刻上,全球化時空下的上海懷舊熱,提供了一個不斷與歷史對話、交流、協商的光譜。當帝國以戀物凝視姿態持續確認刻版的上海印象,維持“殖民凝視(殖民規訓)”的穩定性時。其實也在懷舊氣氛中,經由各種懷舊媒材創作、歷史重寫、開啟了歷史對話空間。上海殖民影院建築遂而在這種作為想像真實的懷舊場景,為國家(政府)重新攪亂空間、戲擬式的重新營造,刮去重寫了歷史。最終,在國家主導下,以一系列置換、挪移、修舊的過程,驅使原初西方殖民主體被幻化為一種靈魂作為建築的外衣,在大翻轉的想像工程中,置換了原初主體,轉而指涉在中國新建立的對象身上,重新賦予了老上海殖民影院新時代的文化意義。

註解:

[1] 1925年,上海影院141家,佔據全國影院80%(王文英、葉中強編,2004:106)。

[2]上世紀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上海曾創造了中國電影的第一次輝煌,那時的上海被譽為“東方的好萊塢”。

[3] 薩伊德在《東方主義》也指出:「在歐洲人的想像地理中,有兩大主題:西方是強有力的、清晰明白的,東方則是遙遠曖昧的、被征服的國度,這兩大主題成了西方人看東方的角度。」(Edward W. Said著,王淑燕等譯,1999:79)遠東的上海,即是西方急欲掌控的慾望城市。

[4] 李歐梵指出:「世界主義也是殖民主義的副產品。」「如果世界主義意味著“向外看”的永久好奇心-把自己定位為聯結中國和世界的其他地方的文化斡旋者--那上海無疑是30年代最確鑿的一個世界主義城市,西方旅遊者給她的一個流行稱謂是"東方巴黎"。」(李歐梵著,毛尖譯,2000:292;293)遠東的上海,即是西方急欲掌控的慾望城市。

[5] 關於「上海形象」十分複雜且褒貶詞彙多樣。上海知名學者熊月之在〈近代上海形象的歷史變遷〉一文中對上海形象有不少著墨,其中,他指出:「在形容上海繁華形象的眾多詞語中,流行最廣的莫過於“東方的巴黎”。」「這種提法常見諸報刊,並將上海與倫敦、紐約、東京相提並論。」(熊月之,2005)在此特別表明的上海形象,即是西方想像上海常常與西方歐美其他大都會加以對比,他是隱含著西方帝國急欲征服之地的一種表現。

[6] 西方列強在租界的創造性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不但是一種殖民地景(colonial landscape)的重新塗抹、構築,在視覺景觀上還呈現出城市意像化的映像(image)感受。
[7] 中國建國後,電影的社會屬性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一種高度政治化的主流意識,是“按照馬克思列寧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文藝觀,讓電影同其他文藝形式一道被看成「黨的文藝工作」和「整個革命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服從黨在一定革命時期所規定的革命任務的(王曉玉,2003:104;106)。

[8] 《三聯生活週刊》〈上海的女性表達〉一文開頭即寫到:「上海城市的陰性氣質似乎早就被下了定論,棉棉說,我愛上海,上海是母的。」 (三聯編輯,2002)事實上,上海作為東方的他者,早已潛在「女性」的特質。例如:《東方主義》描述到:「東方主義本身全然是個男性領域…她們展現了無限的肉感,或多或少是愚蠢的,而更重要的是她們是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Edward W. Said著,王淑燕等譯,1999:307)儼然,上海自身的陰性化特質是被多樣的眼光來看待,且是持續不斷被加強的。

[9]關於「國家電影政策對外資的鬆綁」,較重要的法令有:《電影劇本(梗概)立項、電影片審查暫行規定》、《中外合作攝製電影片管理規定》、《電影製片、發行、放映經營資格準入暫行規定》、《外商投資電影院暫行規定》、《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CEPA)、《電影企業經營資格准入暫行規定》、《中外合資、合作廣播電視節目製作經營企業管理暫行規定》。詳見附錄「中國電影開放政策一覽表」。

[10] 《財富》雜誌針對全上海市最新跨國投資的統計數字提出說明:「自1990年開始到2004年止,全球五百強企業已有 281家進入上海,其中166家在上海投資了 837個項目;26家外資銀行和保險機構設立了30個營業性機構; 89家建立了上海辦事處。上海已成為跨國公司的重要集聚地。」(轉引《解放日報》(2004),〈上海:跨國公司重要集聚地〉)

[11]平心(編輯)(2005)。〈外資進軍中國影院業 時代華納購上海永樂49%股權〉,《千龍網》。(收錄於http://finance.qianlong.com/26/2003-6-26/180@918116.htm

[12]孫麗萍(2003)。〈美國華納投鉅資建多廳電影院 撬動中國影院市場〉,《新華網》。(收錄於http://61.129.65.8:82/gate/big5/news.eastday.com/epublish/gb/paper148/20031014/class014800011/hwz1026472.htm

[13]於此指稱的「形象」本身,是投射在三○年代上海東方好萊塢神話「形象」。然而,目前上海影院的一座座蓋起的盛況,正好符合三○年代老上海影院發展的盛況。必須順代一提的,上海影院的盛況不等於上海影業的興盛,因此,這兒指稱「形象」是一種城市影院映像式投射出來的幻想。

[14]戴錦華(1999)。《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頁106-108。

[15]例如:南京大戲院(上海音樂廳)、美琪大戲院(美琪影劇院)、大上海大戲院(大上海電影院);光陸大戲院、國泰大戲院(國泰電影院)、蘭心大戲院(上海藝術劇場)等。均被列為上海城市規劃優秀近代建築保護單位名單,被國家(政府)重新修舊、營造。

[16]例如:上海的和平影都與來福士廣場相鄰、相通。和平影都主要是國家事業單位大光明集團為主;來福士廣場則以新加坡外商為主(佔95%股份),看電影與購物消費互通的結果加劇了空間邏輯與消費邏輯緊密的關係。再如:香港瑞安集團的投資開發的新天地(佔97%股份),規劃一個電影城空間出租,最後由港商吳思遠取得。這些例子均證明了這些中間勢力的對城市與影院空間策略重要性。(資料來源:研究者親身採訪和平影都王伯政經理,新天地UME國際電影城吳思遠經理。)

[17]2003年7月《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中國香港電影幾乎是完全開放。

[18]張墨、徐敏(2005)。〈中國電影復興 〉,《綜藝》,第2期,2005/2/17。

[19] 2004年1月1日開始,在中國電影當局頒布《外商投資電影院暫行規定》正式的實施後,突破了多年對外資進入中國影院的限制,將中外合資影院外方投資的比例進一步放寬,使得外方對電影院的投資比例最高可達75%,並允許外資在北京、廣州、上海、成都、西安、武漢和南京作為首批試點城市與內地合作夥伴「合股」建影院。

[20]王文英、葉中強主編的《城市語境與大眾文化—上海都市文化空間分析》其中就以「完整的生態鏈:一張週末休閒的路線圖」為題,描述到:「鏡像(影城)與日常生活的聯繫再空間與空間的交叉中得以確認。…以商業區為中心點,與休閒、飲食、購物、廣場等公共空間結合,完成一個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巧妙溝通。」然而,作者在鋪陳這一完整的生態鏈時,也不斷出現西方文化的消費空間與文化符號,如:星巴克的小型咖啡廳、肯德基、PIZZHUT等等(2004:130-134)。不僅如此,以自身實地探訪的感受,還另有巨型電影人偶、各式進口大片的海報、好萊塢電影商品,購物廣場還有進口大片的造勢活動等等。

[21]一則《亞洲週刊》關於香港電影競逐國際的報導,指出了香港七大陋習與優勢,其中優勢是:(1)高度自由的創作自由;(2)完善的法治,有利投資環境;(3)國際融資經驗豐富;(4)不斷提高的經營管理水平;(5)編導及演員融合全球華人力量;(6)提供吸納中國人才及資金的最新平台;(7)電腦科技水平高(紀碩鳴,2005:25)。

[22]三聯(編輯)(2004)。〈張藝謀的霸權時代〉,《三聯生活周刊》,7月21日。收錄於http://ent.sina.com.cn/r/m/2004-07-21/ba45055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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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28, 2005

老上海殖民影院與文化空間營造

註:節錄碩士論文部分內容.投稿論文

許景泰

國立政治大學國播電視碩士生

摘要

  本文分析上海電影院與殖民性之間的關係,藉著重繪上海電影院,以及殖民歷史對影院本身的文化生產與再利用的指涉意義。推衍出今日國家對上海殖民影院建築重新修舊,文化空間加以營造,所衍生出來的新殖民文化意義。這些上海影院殖民歷史問題,為依附在國家如何指涉、定位老上海殖民影院的殖民意涵。同時,在今日國家一系列的資本的介入、刻意的營造、修舊下,試圖翻轉象徵西方殖民霸權影院的文化意義,重新賦予老上海殖民影院新的歷史定位。以俾使全新構築的影院指涉在一手主導的新中國主體身上。

關鍵字:上海電影院、殖民性、文化空間


1. 研究動機與目的:

  如果說,我們對於上海城市的“映像”總是存在電影之中,那麼在凝視這座慾望城市的過程,必定也在城市空間裡,浮現不少電影的場景。有趣的是,電影院在這之間,巧妙的扮演了連接電影和城市一個通口,它提供都會男女一個約會的理由,也給了城市人們一個娛樂、消遣,或是逃逸的窗口、作夢的空間。在今天再次看來,三十年代那一座座深具摩登魅力的上海「電影宮」,多半早已成為過時、淘汰或改作其他功能使用的空間。當今電影城取代了過去的電影宮成了新的文化消費場域。不過,真正令人產生視覺性媚惑、入情,甚至為來往遊客所熱衷的,卻是那一座座有著輝煌歷史的老上海電影宮,她殖民建築的身軀沾滿著異域的氣息,成了蟄伏已久的上海電影,再度展現上海摩登魅力最佳映像。然而,殖民時期的老上海電影院,在事過境遷今日再看這些遺存的老上海電影院,前、後又有何殖民性意義指涉轉變?基於這個研究動機,本文主要研究目的有二:

1. 探究老上海電影院的殖民性與其文化意義為何?

2. 今日這些遺存下來的老上海電影院殖民建物,國家是如何重新加以運用?同時,國家又是如何閱讀或改寫老上海殖民影院的殖民性?



2. 上海的殖民現代性與電影院空間

  上海歷史學家唐振常先生在〈市民意識與上海社會〉提到,上海之所以能獨異於全國,除了其上海通商口岸具重要位置外,租界政治體制的完備結構,和西人為數眾多、經濟利益最為密切、發揮效益也最大,加上租界為期最長,使得上海租界成了殖民利益的典型。同時,西方伴隨殖民擴張,挾帶而來的物質文化顯然與精神文化相較容易為中國人所接受(汪暉、余國良編,1998:93)。在李歐梵看來,上海這個變動過程尚包括社會經濟制度,以及新的公共構造所產生的文化活動和表達方式的擴張,同時也涉及城市文化生產和消費空間的增長,電影院更是構成上海文化母體,重要的現代性空間(李歐梵著、毛尖譯,2000:7)。上海時值租界城市的發展,大量的物質文化設施在一套城市計畫下,可以說是形塑「殖民現代性」(colonial modernity)[1]的一種重要手段。那麼,殖民影院建築是如何被建構的呢?

  上海影院發展之初[2],受到外來西方文化和物質文明進程的影響,開啟了西方娛樂形式在中國茶樓、餐館、戲院等傳統文化消費空間的滲透[3]。1908年外來洋人雷瑪斯利用放映電影賺來的錢,在上海公共租界修建了可容納二百五十人的第一家上海電影院-虹口大戲院。之後不到十年的功夫,也陸續出現了一批由外國人投資經營的影戲院,如:維多利亞(Victoria)、愛盧普(Apollo)影戲院、愛倫(Helen)活動影戲園、夏令配克(Fromely Olympic Embassy)、卡德(Carter)、恩派雅(Empire)、萬國(China)(上海電影志,1996:613)。電影與影院的出現,造成了上海大眾文化公共空間的結構也發生了質的變化(王文英、葉中強,2004:8)。

  隨著西方的探險家來上海從事經營電影者漸多,影院逐漸成為一種西方資本運作與其市場經營手段之一。到了二○年代以後,去高檔電影院看電影已成了一種殖民權力的象徵。租界上的電影院,透過殖民霸權的土地使用、資本與勞動力運作,以及電影院空間投射出大量的西方現代性物質與文化想像,強化了強勢西方與弱勢東方的顯著對比。尤其是,一座座殖民影院建築外觀,明顯標誌著各式各樣標誌西霸權建築的視覺文化。例如:「20年代陸續建成的恩亞派電影院、國泰電影院在現代風格中還帶有藝術裝飾主義的格調。30年代落成的大上海電影院,則利用大片豎向遮陽板作為構圖母題,無任何附加裝飾,呈現著現代主義風格。到了40年代,建成的美琪大戲院和皇后大戲院,更表現了西方現代建築熟法更為成熟的設計」(羅小未主編,1996:5)換言之,上海的電影院不僅象徵城市的炫耀性消費活動,它更在空間裡裡外外投射出西方歐美進步、文明、現代科技的色彩。不僅如此,影院空間裝飾富麗豪華更是加大了人們對現代西方的幻想。《上海電影志》即記載,夏令配克(Fromely Olympic Embassy)影戲院在1914年9月8日開幕時,即堪稱當時上海規模第一,裝潢十分富麗,電影放映則多為美國及法國影片為主(吳貽弓等編,1996:614)到了三○年代,隨著電影步入有聲時代[4],一批最新建成與改造的高檔電影院興起,創造了上海東方好萊塢的電影盛景。相對在這段期間經濟落後的中國,從事看場電影以及放映有聲電影,僅在少數經濟大城市較為流行,上海可謂全中國電影發展最蓬勃之地[5]。在租界上海經濟迅速發展下,20~30年的上海,影院開幕如雨後春筍般,幾乎每隔一個月就有一家電影院誕生短短二十年間,上海新建和開設的電影院達40餘座(魏可風,2001)。

當時有“遠東第一影院”之稱的大光明電影院,還可見到如宮殿般的豪華魅力。大光明電影院建造於1928年,原址是卡爾登舞廳、皮鞋店、藥房以及六棟民宅。後來由捷克鄔達克(Ladislaus Hudec)設計改建為電影院,整座建築呈現著美國近代商業風格,影院外張貼著正在上映的電影廣告介紹。其中,《笑聲鴛影》歐美默片的一段有趣描述,或許可以讓我們一瞥當時電影投射出來的異國文化風景。電影介紹是這樣寫著的:「有皇宮貴族院、古代埠頭、大馬戲場、倫敦街道、皇室堡壘、郡主妝閣、貴家客廳,別有奇特之鐵女,仿自古籍,十分逼真。」(魏可風,2001)從外走過者,若不進去看電影,目視也可感受濃厚的西洋味。除此之外,走進大光明電影院,可發現影院內有兩層,並且配有現代空調設備,還有近2000個沙發座以及備有可資同步翻譯的「譯意風」。影院大堂即可見到寬敞的藝術風格空間,三座噴泉,霓虹閃爍的巨幅遮吊以及淡綠色的盥洗室,在當時可謂奢華的摩登空間(李歐梵著、毛尖譯,2000:88)。

  西方殖民列強對上海城市租界建築與管理技術漸趨完備下,上海影院的蓬勃發展與城市搭起了一個現代視覺文化的場景,它不僅散溢著對現代性文化想像的欲望,也成了上海城市視覺文化的一種“奇觀”。不過,這種西方的大眾休閑娛樂形式在強調現代性物質性體驗的空間策略背後,卻隱含著西方殖民各國與被殖民上海之間依賴商品經濟、貿易往來所構築的空間支配形式。因此,上海租界空間散佈著一棟棟電影院建築,不僅是殖民者來此掏金、關乎經濟利益的產物,還涉及電影院的空間生產與消費過程相互作用問題。自然的,電影院內充斥的現代性物質所直接傳達出來的文化影響力,對上海城市的日常生活及物質文化亦有直接的影響。

3. 後殖民策略,老上海電影空間的文化營造

  殖民之後長達四十年的上海歷史,很大程度上,停止追逐了半殖民上海令人媚惑的現代性產物。當然,殖民現代性電影院也包括在內。那些上海異域情調的事物,一夕之間變成社會主義中國,加以批鬥的對象。西方帝國資本家的剝削種種不是也是被不斷加以痛擊、詆毀的,於是反帝、反資成了一種普遍的意識和口號,在文革時期更是達到了沸點。可是,九○年代之後,再來回憶老上海時,歷經文革浩劫讓意識有了裂痕,進而模糊了對於老上海殖民的種種剝削,加上眼前美好新世界、新上海,更讓解凍後快速發展的上海,只有繁華和富裕可言,眼前一切似乎只有變得更好。

  這種單純的樂觀,也讓老上海的記憶往往片面的加深對十里洋場的盛景,偶爾輕輕的閃過苦難、動盪的半殖民上海生活算是少有的了。正如學者王曉明在《懷舊遮蔽了真實的老上海》所說的,「人們一提到老上海,腦海裏就會浮現二三十年代燈紅酒綠的上海灘,豪華氣派的花園洋房,以及小資情調的生活趣味。」因此,「在九○年代初,上海出現的“懷舊熱”,…“懷舊”是一步步被整編成一個“熱”,一種時尚,最初它所包含的文化和思想的多樣性就被消解掉了。」如今看來,「對於舊上海的懷念在很大程度上其實虛構了一個虛假的舊上海,人們對二三十年代上海的記憶是扭曲的,懷舊使得一個複雜的時代的記憶簡單化了、片面化了。」[6]

  一片上海新都的懷舊氣氛,也順巧助長了國家進行老上海殖民影院的重新修舊、加以營造。目前,上海解放時所遺留下來的老上海影劇院52座,後經接管、合營,仍作為電影院使用的有30餘座。這些建國前留下來的影院大都是20~30年代期間建造的,多集中在商業繁華地區,其中租界上的建築十分講究,是國家在上海城市地景“大翻身”的年代,重要的電影院骨幹力量(吳貽弓等編,1996:23;594)。在今日看來,老上海殖民影院更成了這座城市一種珍貴的文化資產,城市文化。

3.1 文化翻轉:老上海電影院的懷舊模式

  「懷舊意味著永遠得不到的東西,而在喚醒的過程中,過去必然被理想化。但不管是不是被理想化,人們仍然願意閱讀和寫作,因為懷舊是一個永恆的主題,而這座城市的過去,有著不斷被解說和想像的魅力。」

《上海摩登》(李歐梵著、毛尖譯:2001)

  戴錦華教授在《想像的懷舊》一文寫道:「八九十年代以降,中國文化內部一個持續而有效的努力,是意識地構築造並強化一面"西方"之鏡,並持續地再這面魔鏡前構造著"東方"神話,那麼,懷舊情調的"流行",便既是這構造行為中的一種,又是其對其構造物必須的"誤讀"與"闡釋",一如任何一種懷舊的書寫,都並非原畫再現,作為當下中國之時尚的懷舊,與其說是在書寫記憶,追溯昨日,不如說是再度以記憶的構造與填充來安慰今日。」(戴錦華,1999:108)上海,無疑是這一波懷舊情調與時尚構築,逼近「原畫形象」作文化書寫,最徹底、最賣力的城市[7]

  這一波「老上海懷舊」狂潮,自然也提供了國家與民營資本在上海城市殖民建築空間文化營造上,豐厚的上海舊夢媒材創作,足以擬真式的「疊影」對位到都市文化場景之中。如果說,這場修舊、營造老上海空間的「動工」,剛好投合了知識份子與市井小民對老上海懷舊的迷戀風尚;它也順勢成了中國(政府)藉著重構上海,轉化為邁向全球城市的文化養分。這確實是場浩大的「想像工程」。在2003年中國《新聞週刊》(152期)一則〈“修舊”上海〉報導即敘述了這場大興土木的改造現象:「在1989、1994、1999年,上海市政府分三批公佈了優秀歷史建築名單,共398處,其中第一批61處屬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其餘337處為市級建築保護單位。它們分佈在上海的14個區,總面積約300萬平方米。這些建築除了包括如洋房、里弄這樣的居住類建築,占到總數的40%;另一部分就是如外灘建築群性質的商用樓,以及如教堂、倉庫性質的公用建築。除了上海外灘,還有如挪威式的馬勒住宅、哥特式風格的徐家彙天主教堂、文藝復興風格的法國領事館等等,它們都是代表性的建築。」上海市副市長陳良宇認為:「對許多與上海有歷史淵源的人來說,上海是一個讓人懷舊而依戀的城市。我們就是要挖掘這個城市的歷史文化內涵,增強城市文化氣息,把回憶中浪漫的上海,真正變為現實中浪漫的東方大都市。」(丁塵馨,2003)[8]

  同樣富有異國情調、殖民色彩的“老上海電影院”,也在一片老上海懷舊氣氛下給部分保存下來了,包括:第一批(1989)的大光明電影院(大光明大戲院)、南京大戲院(上海音樂廳)、美琪大戲院(美琪影劇院)、大上海大戲院(大上海電影院);第二批(1994)的光陸大戲院、國泰大戲院(國泰電影院)、蘭心大戲院(上海藝術劇場)[9]。這一波波保護上海城市文化建築遺址的政策,與其說是:在目不暇給的城市變遷過程中,滋生了對老上海「當下戀舊」(nostalgia for the present)浪漫情懷,順勢助長了這股保存城市歷史建築強烈的文化動機,還不如更“有意識”的視為,是國家(政府)借用「懷舊模式」的力量,重新來作文化書寫,以俾使上海半殖民遺存的文化資產轉為全球化時代裡,中國新都上海迎向美好「新世界」的想像。

  這股“懷舊感”的滋長,套用文化思想家詹明信(Fredric Jameson)的說法:「現代人銳意尋回失去的過往,態度縱然是執著而徹底的;然而,基於潮流演變的規律,以及世代等觀念和意識形態的興起,我們今天要以懷舊的形式重現過去,道路是迂迴曲折的。」(F. Jameson著、張旭東編,1996:310)之所以曲折難走,無非是老上電影院如同老上海一樣,「已永遠失去且不能複製回來,不管用什麼方法。」(李歐梵著,毛尖譯,2000:313)目前可見的老上海建築風貌,若非國家(政府)與資本的介入、刻意的營造、俢舊、擬仿,那些已被灰塵湮沒承載著大量的歷史建築遺跡,將無法再度被推入眾人視野之內。有意味的是,老上海電影院所“凝固的歷史記憶”,不僅牽動著斷裂的上海半殖民歷史,還糾結者一段複雜的半殖民文化情感,使得它更帶有異域風味的感召。誠如戴錦華教授所指涉的:「上海,作為近代史上的重要“移民”城市,作為昔日的“東方第一大港”、“十里洋場” 、“冒險家的樂園”,作為當代中國史的潛記憶-一段必須通過遺忘來獲得書寫的歷史,便成為恰當而必然的發現。…在90年代的文化翻轉中,上海,壓抑並提示著帝國主義、半殖民、民族創傷、金錢奇觀與全球化圖景。」(戴錦華,2001:125)此時此刻,在一方面壓抑殖民歷史創傷,又一方面大量複製懷舊的商品、建築,以喚起蟄伏已久的老上海形象,國家(政府)與資本在此變動過程中無疑扮演了重要的主導角色。對此,包亞明在《上海酒吧》進一步的詮釋到:「老上海懷舊更多地不是渴望回到某種熟悉的過去,而是進入與過去“形象”有著某種聯繫的未來;換句話說,即是上海在重新進入世界主義的過程中,是藉著老上海半殖民地時期的世界主義歷史景象,投射到自己未來的發展中去」 (包亞明、王宏圖、朱生堅等著,2001:138-140)。

  因此,對於散佈昔日租界遺存的老上海電影院,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城市文化語境裏,能不能完成一次再現老上海影院“東方神話”?勢必也得進入“三○年代老上海電影院繁榮形象",以便對西方施展摩魅的吸引力。然而,那股背後強大的支配性力量來源卻是緊繫著國家與資本的意向。畢竟,並不是每一座老上海電影院建築,都能獲得優厚的資金與充分得到政府的支援,除非它符合資本主義市場的消費出發,亦符合國家打造“新上海形象”所需。這是一個極為複雜的國家與資本合力營造文化工程,有著後殖民理論對話的意義。

3.2 後殖民空間營造:時尚與懷舊的消費

3.2.1 時尚懷舊之地:國泰電影院

  在一片老上海懷舊氣氛下,老上海電影院的修舊、營造又以有70多年歷史的國泰電影院的營造最為成功。「座落在淮海路與茂名南路交叉口的國泰電影院修繕後運營一年,便以年票房820萬一舉躋身全國電影院票房30強」[10]。然而,是什麼使得國泰電影院再次成為當代時髦的電影宮?那些標誌西方殖民霸權的影院建築印記、殖民符號,在此一個連貫的歷史過程中,國家(政府)又是如何解讀,採取何種態度?

  依據後殖民理論的理解,國泰電影院的建立是「建築與城市計畫作為一種殖民主義的管理技術,可以說是形塑殖民現代性的一種重要手段。」殖民主義歷史與現代性同步導致的一種後果,讓「第三世界國家在脫離殖民主義之後的後殖民處境與後殖民性的表徵,出現一方面國家急欲於以一種現代化的表徵來呈現國家主權獨立的新氣象;但另一方面卻是在內在與文化上的失落狀態」(施長安,2004:21)這種失落感,來自於「殖民的歷史在後殖民的今天頑強遺留」。造成「後殖民性是一種獨立與依附相互糾纏、並存的中間過渡狀態。在獨立後的原殖民國家,殖民的知識體系、思維方式與價值等級卻常常被維持下來,這種知識與價值的等級強化了薩伊德所說的「可怕的從屬性」(dreadful secondariness),裝潢門面的民族獨立不能掩蓋由殖民佔領導致的政治、經濟,尤其是文化上的災難性後果」(陶東風,2000:6-8)。

  然而,極富矛盾的是,國泰電影院所體現的殖民現代性歷史,不全然是一場政治、經濟、文化上的災難,它往往是好壞並存的。從國泰電影院的殖民歷史上探尋,一方面,昭示著西方的冒險家為了靠經營電影牟利,在上海集資籌建了國泰電影院。那充滿現代性空間的國泰電影宮,建築是採用西方裝飾藝術主義風格(Art Deco),鋼筋混凝土結構,外牆採用紫醬紅的泰山磚,白色嵌縫,其特色與錦江飯店同出一脈,屬法式建築;內部空間陳設,富麗堂皇,整個放映大廳(當時有觀眾席1081座)無立柱,影院冷暖空調及舞臺左右兩條豎立的燈柱,場內左右梯式直橫相間的萬盞燈光,交相輝映,加上放映首輪的英、美影片,時髦流行的象徵十足展現在國泰電影宮[11]。並且,“電影院的流行形象也把人們引向了一種全新的現代性體驗,構成了上海特殊的文化母體,也開創了一種新的大眾消費空間”(李歐梵,2000:87)。另一方面,隨著上海殖民化程度的不斷加強,使得西方文明與流行文化直接關聯在上海一座座旅滬西人籌建的電影院。電影院暗示著西方殖民列強憑著強大的經濟、文化、技術文明的優勢,透過商業資本運作,導致城市空間與文化建構的改變,才能創造國泰電影院輝煌的歷史。同時,國泰電影院空間充斥著西方現代物質體驗、聲光化技術的驚奇,也意味著內藏著西方帝國不斷擴延霸權形式。更在想像層次上被視覺建築表面和內部空間展示,持續施加西方文化與意識形態的優越性。

  顯然,殖民權力話語在歷史和物質決定下,讓社會經濟和政治結構關係緊密,呈現出國泰電影院既政治又時髦,既涉及資本主義式剝削又造就了上海電影業消費文化的流行。層層加疊的殖民與被殖民關係,使得國泰電影院在理論上解讀成一種西方霸權文化意識滋長的消費空間,西方文明物質隱含東方主義影響,或視為一種提供文學、藝術創作想像的場景,創造上海摩登文化的想像空間,都不難被理解。若進一步放在後殖民歷史語境檢視,可以見到,從1949年上海解放後開始,中國在解讀國泰電影院的殖民符號與其流行形象,也出現了前、後二種意識形態的分野,使得中國先後採取了兩種不同閱讀策略,造成絕然不同的結果。

  首先,中國建國後很長一段時間,中國對於“上海流行是負面的,對於左翼份子更視為是這城市的罪惡深淵”(李歐梵,2000:3)電影宮作為一種時髦的流行消費空間,自然是中國詆毀欲求改變的。因此,在中國社會主義壓抑城市發展的意識形態主導下,影院放映電影不再以消費主義掛帥,轉而偏向中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及教化的功能,從而壓抑國泰電影院空間的流行文化想像[12]。到了七○年代文革時期,電影院的文化風景更在國家極左路線偏差下,呈現出單調、政治氣氛詭異的景象。上海知名作家王安憶曾回憶到:「曾經有一個時候電影院都關了門。不多幾日,便有些惶惶的了。先是聽說淮海中路貼了一張江青批判電影的大字報,…江青批判得仔細,每一部電影都拿過來慢慢地批,…批到末了,只剩下七部電影沒有問題。」(王安憶,2004:71)。國泰電影院也在此時改為“人民電影院”。

  不過,半世紀過後,全球化結構下的中國在面對國泰電影院殖民符號和指涉意涵,產生了不同解讀方式。前章曾提及,因著國家意識不再貶抑上海城市的結果,使得中國一方面希望打造深遠的新上海城市榮景,興建一座座新式電影成,讓滯後的中國得以迅速趕上西方現代化、國際化的腳步;一方面則是在世紀末的上海懷舊熱潮持續蔓延、助長下,中國希望透過重新營造“三○年代老上海電影院繁榮形象",與新式影城共同交織成一片新上海影院榮景,從而投射到廣大的中國大陸電影市場發展上去。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隸屬於國家房管局的國泰電影院,在國家策動下清理了它的殖民建築外衣,除去多年來歲月積累的塵埃,更於內部全面大修改建,以促其符合時下潮流。在國家(政府)意志強力推動下,開始重新擁抱電影院作為流行娛樂形式的消費空間。

  對此,在《生活周刊》一則題名為〈國泰換行頭 一個座位值兩萬〉的報導文章[13],具體表明了這場修舊計畫是國家(政府)意圖重新賦予國泰電影院作為懷舊時尚之地,所進行的營造工程。報導文章開頭寫到:「雖然還未開業,兩張《黑客帝國》和《超膽俠》的大幅海報已經先聲奪人,與側牆上一張1932年開業時那張泛黃的海報放在一起,顯現出國泰曆久彌香的特殊韻味。」「自始至終,我們(國家政府與國家資本)都希望能保留老國泰的風格,建築風格傾向于歐式,再配合現代化的設施,達到一種懷舊和摩登相結合的感覺。改造國泰,上影集團投資1000多萬,是歷來投入最多的一次,而實際效果也令我們很滿意。」並且,在這場國家主導的國泰電影院的計畫中,有一點很特別,「為了保全和完善國泰電影院典雅、古老的歐式風格,聯和院線[14]還專門請來自美國、法國和澳大利亞等五家設計公司專門為國泰電影院的建築風格設計草圖。大門兩側古銅色的海報框、大堂四壁環繞的隕石燈廂、以及頂上兩個碩大的古色古香的吊燈……無不顯現出國泰古老滄桑又不失優雅的味道。中西合璧,新舊交替,相得益彰。……倘若將此次投資總額除以現有座位的話,那麼重整繁華蓄勢待發的國泰電影院,將創造一座(位)兩萬的坊間神化。」可見,這種創造性的國泰電影院「原畫復現」,還不僅是國家與民營資本的意圖聯繫殖民時期的國泰電影院形象,它更藉助西方設計師的巧妙裝點、修飾,以逼近東方好萊塢神話在西方所熟悉的電影空間中復活。

  在國家(政府)有意識的政策保護與民營資本介入下,不但保有了西方裝飾藝術主義的建築風格,是與同在茂名路上法式情調的錦江建築群連成一體[15]。在國泰與茂名路錦江一條街,由北自南,「蘭心-錦江-國泰」不僅構成一片異國情調濃厚的殖民「建築群」(groups of building)[16],在跨國時尚精品店進駐打理好的室內空間後[17],形構出古和今、懷舊和文明,一種特殊的歷史想像空間。

  外表遺留下來的殖民建築成了最佳的視覺屏障,借助巧妙再裝飾的手法,虛假的給觀眾一種穩固“老上海懷舊”的感覺。這種調和新舊上海的幻覺,卻在進入西方裝飾藝術建築外衣內裏之後,才有種如夢驚醒的感覺。時下的國泰電影院內部空間,已經被重新被“置換”成時下消費流行空間,而不復見張愛玲《多少恨》作品中所描述到的國泰電影宮場景:「現代的電影院本是最廉價的王宮,全部都是玻璃絲、仿雲石的偉大結構。這一家,一進門,地下室淡乳黃的;這地方整個的像一隻黃色玻璃杯放大千萬倍,特別有那樣一種光閃閃的、幻麗潔淨。」

  走進國泰電影院的大門,入口處先是擺了一張「國泰歷史十年瞬間」的巨型海報,拼貼國泰電影院各時代圖像像是引領我們走入時光隧道,對老上海國泰影院進行欲望的凝視,並且毫不掩飾的昭示時下的國泰電影院已經在國家有計畫主導下再度復興。眼觀四周,目光先是被燈光點亮的橙顏色大廳所吸引,大廳原是國泰的穿堂,現已改為售票大廳及販賣部,另有獨立的觀眾休息廳,並與現代城市電影院同步,添置了符合潮流功能性的放映與現代設施。再仔細一看,“大紅燈籠高高掛”在販賣部頭上,像是特意嵌入的「中國風」裝飾。進門右側則是隔出了另一個時尚空間,牆面漆著上海慣用的暗沉紅色,門頭上寫著“POSH SHANGHAI”, 以標誌她既是時髦的、豪華的、漂亮的且是優雅的上海時尚精品空間,亦同時兼具老上海曾經引領潮流的前衛風格。內裏賣的是上海布料、盒子、物品,物質的質地雜揉了西方時尚風格與大量老上海文化本色。更往影院大廳走廊深入,可見一排由大片透明玻璃與貼滿海報燈箱所構成的長廊,隔著透明玻璃的空間,是現代化的美髮藝廊、是美甲工坊。美髮與看電影的組合,投射出某種動感的老上海懷舊風情,她們均是上海流行時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可追溯到三○年代西方婦女的燙髮傳到上海,於是在各種身分、各種年齡的女子都燙起了頭髮,愛美的上海女性對於當時燙髮用的電燙機沒有被嚇退,反而趨之若鶩,它的重要性如同上海俗話所闡意“噱頭噱在頭上,蹩腳蹩在腳上”,可見對上海女子來講多麼重要。燙髮對於時髦的女子來說,要去舞廳、餐館、電影院,或走訪親友、外出旅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理髮店做頭髮(戴云云,2000:31)。在目前的國泰電影院不僅一併在空間出現,更因為影院二樓改裝成現代化的咖啡、茶、餐廳,於是交織共構出“一組由符號所喚起的時間記憶,「再製」了時間的基礎,進而複製出時代感覺(詹宏志,1996:26-27)。”

  這種自我融合西方霸權熟稔的殖民符號,轉化為國泰電影院東方情慾的想像上,以便營造出一座西方再度回眸所熟悉的消費空間。它同時是全球化時代下:“中國自身在為西方訓服「他者」、定位「他者」,讓我們重新迷戀著上海殖民地文化,重新沾染那座國泰殖民電影院的摩登風采。這種後殖民調子可能又是西方的形象詭計。因此,國泰電影院的再次重現,不僅滿足西方情慾式的幻想,也創造了一次西方後殖民權力話語支配下的“新國泰電影院”歷史視野的視覺驚艷。”[18]如此說來,即使我們能夠以後殖民現代性邏輯,重新詮釋這場新局,是在國家(政府)主導計畫下完成三○年代老上海國泰摩登電影宮的原畫面貌。但是,這恐怕是另一場夾著中國現代化意識,重新運用西方殖民現代性符號,重構而成的“新國泰電影院”文化景緻。

  不過,這一切自我「東方主義化」上海國泰電影院形貌的運動,不能忽略殖民歷史根存的問題。對中國而言,東方主義論述中所謂的「東/西」、「傳統/現代」等等二元對立邏輯,長久以來是中國現代化計畫糾纏不清的曖昧問題。然而,上海城市在此二元對峙當中,扮演著西方與東方之間,不斷折衝協調的混血城市。這使得,上海不但是中國與西方的「接觸地帶」(羅剛、劉象愚,1999:89)她的混血城市性格,「在其他中國人眼中,尤其是傳統的北京人眼裡,上海既醜陋又沒氣質」(陳丹燕,2004:71)。因此,上海始終不等同於「純正」的中國(白魯恂著、劉青峰編,1994),但上海卻是中國想像西方的「對外窗口城市」。如今,國家與國家資本聯合西方設計師試圖透過複製、摹仿上海現代性「國泰電影院的殖民符號」,其實正是交纏在上海半殖民城市複雜的歷史背景下進行的。於是,上海成了中國與西方共同相互雜交、滲透的文化場域,並且在上海懷舊熱推波助瀾下,殖民建築遺存的國泰電影院,也成了國家(政府)與西方為共同協力營造、運作的文化場域。因此,這場大規模的空間變動過程中,國家是有意地透過創建性的虛構新的歷史深度,將重構的真實空間指涉在新中國主體上。

  值得一提的,國家之所以能夠持續在後殖民空間營造中重寫歷史,很重要的是,九○年代持續蔓延未退的上海懷舊熱潮,提供了一個不斷與歷史對話、交流、協商的光譜。當帝國以戀物凝視姿態持續確認刻版的上海印象,維持“殖民凝視(殖民規訓)”的穩定性時。其實也在懷舊氣氛中,經由各種懷舊媒材創作、歷史重寫、開啟了歷史對話空間。因此,國泰電影院作為一種“懷舊題材”,重新被營造的文化空間,被重新想像的真實懷舊場景,其實不僅是在空間形式作攪亂、重新改寫,還在大量湧現的懷舊創作,反省性的重建上海國泰電影院之歷史感,重而成為新中國所營造出來的“明日”幻想空間。

  郝建在《海上舊夢歸何處》一文中也提到:「一個舊日的上海其實是我們今天的想像的現實,更有可能的是,她裏面藏著些我們對明日的幻想。…為什麼在今天老老少少會不約而同地情懷舊上海,為什麼觀眾也跟著他們一起凝視那個聲名曖昧的舊上海。…為什麼只是在今天,舊上海那柔和斑駁的黃調子畫面才重新迷人起來。這都是商業社會鬧的。舊上海絕不僅僅關乎於舊上海,老百姓高屋建瓴一針見血眼明心亮地指出:這是新中國在懷念舊上海。」[19]郝建的觀點表明了,當今映入眼簾的“新國泰電影院”,其實是舊時代上海的輝煌記憶還在老百姓的心中,所以看見現在國泰電影宮的繁華景況,就好像居於歷史記憶的高度,認為上海終將回復到以往十裏洋場的盛世。有趣的是,老百姓歷史想像是選擇性的跳過了文革浩劫,中國主政下的社會主義時期,將先前富過的上海作一種未來發展的參照。這種「向後看」以作為「向前發展」的全新契機,其想像身份是指涉在新中國主體身上的。這意味著,普遍的老百姓也認為,中國新都上海的東方神話復現,如無新中國從中策動,這場浩大的修舊、營造工程將無法達成。

3.2.2 “置換”老上海電影院的營造

  本節的最後一部分,試圖再以另一座老上海殖民影院的營造,證明老上海的修舊或置換空間,是呈現多元的文化再生形式。它使得後殖民文化翻轉策略呈現出多元而曖昧、戲擬卻極富能動力,構成創造性的毀滅及再生形式。

  先引一段詹明信(Fredric Jameson)在〈懷舊的模式〉的觀點,以提供我們理解重回歷史的時代意義。詹明信以「懷舊電影」為例,說明在後現代情境中,人們往往在電影中透過戀舊的方式重回歷史現場,於今看來產生一種關係繁複的時代意義(廖炳惠,2003:179-180)。詹明信對於「懷舊電影」的文化論述,正符合老上海電影院懷舊營造的情形。他說:「懷舊電影從來不曾提倡過什麼古老的反傳統、重現歷史內涵的論調。相反,它在捕捉歷史“過去”時乃是透過重整風格所蘊含的種種文化意義;它在傳達一種“過去的特性”時,把焦點放在重整出一推色澤鮮明的、具昔日時尚之風的形式,希望透過掌握三十年代、五十年代的衣飾潮流、“時尚風格”來捕捉三十年代、五十年代的“時代精神”。」他還提到:「懷舊的模式成為現在的殖民工具,它的效果是難以叫人信服的。」因為,「我們正身處文本互涉的架構之中,這個互文性(intextuality)的特徵,已經成為電影美感效果的固有成分,它賦予過去特性新的內涵,新的虛構歷史的深度。…這使得美感風格的歷史輕易地取代了真正歷史的地位。」可以說,「電影不是透過其自身的“藝術語言”組成“摹擬體”的世界,便是利用“拼湊法”重現一些昔日時光的陳腔濫調。…我們彷彿不能再正面地體察到現在與過去之間的歷史關係,不能再具體地經驗歷史(特性)了。」(F. Jameson著、張旭東編,1996:310-312)對照國家(政府)營造老上海殖民影院的懷舊氣氛,亦是透過創建性的虛構新的歷史深度,頗富翻轉殖民意涵的,試圖以更大規模的“置換”工程,來重寫歷史,鬆動殖民歷史的地位。

  然而,如何在上海懷舊氣氛下,確保殖民影院的文化營造,獲得積極性的歷史改寫呢?為了釐清這段重寫殖民現代性建築的歷史意涵,必須先深刻指陳:策動國家本身在對上海殖民建築遺存,潛藏的“歷史眼光”為何?前面章節曾提,由於中國與上海之間的歷史距離,是表現在「純正」中國和「雜種」(不純)上海的差異性歷史上。這讓中國往往將上海視為一個混血性格的「他者」。這個中國的「他者」惡的形象,是聯繫在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的侵略歷史。他還是中國愛國主義者視為不恥的殖民城市。不過,“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反省性的歷史距離雖在本質上沒有改變,但卻是強調的重點與心理狀態變了”。這樣的變化也讓中國反身的現代性計畫,被有意地連結上面“上海的世界形象”,以投射在二十一世紀新中國美好的未來願景。更具歷史文化的眼光,強調的重點則是上海文明的形象[20]

  這段歷史意義的重申,將有助於我們在看待上海殖民影院建築重新營造一個反思性的觀點。如果說,國家(政府)透過上海這個既是西方也是中國的「混雜他者」,進行殖民建築干預,甚至“置換”空間的文化形式,以重構一個西方熟悉的文化場域,再現一個"新東方上海"神話;那麼,在持續構築的變動過程中,也在不斷扭曲、雜混了殖民建築的空間。這使得,在重回歷史的空間場景,卻在歷史遺存處處充滿破綻、裂痕下找不到原初的空間。同時,在上海懷舊浪潮推引下,透過持續“誤讀”、"詮釋",動搖了西方掠奪者固著的殖民符號、霸權標記,從而在改寫了歷史變動過程中,重構了一個新上海混雜性空間。這是一種透過“模仿”、“再製”,進而潛入殖民歷史展開攪亂、顛覆,開啟一個持續對話的空間。這絕非是過分樂觀且正面的看待殖民現代性空間的重新營造。反而是本文企圖舉證在國家大舉翻修、改造上海殖民建築物過程中,有一種對抗或協商東方主義論述力量的關鍵要素。它是撼動東方主義「總體框框」一種後殖民語境的突圍實踐的能力。為了讓理論的開展得到進一步的證明。本文再以中國對殖民建築遺存之一南京大戲院(今日所見的上海音樂廳)的策動過程,提出說明。

  首先從一段植基於南京大戲院的殖民性場景說起。三○年代南京大戲院能夠建成,很重要的一部分是經過「戲擬人」手中完成。這類「戲擬人」扮演著中介西方和上海之間,建構影院十分重要的功能。稱之為「戲擬人」,無非是他們大多是受過西式教育或深受西式建築影響的菁英份子,不但因為建築事務與西方人來往甚密,同時,他們還穿梭、遊走在各類大小型殖民建築設計案裡。這使得上海近代建築,呈現中西合璧的現象,在里弄、教堂、學校、醫院、小住宅、辦公樓或在此所提的電影院等各類建築類型均普遍地存在這種現象(伍江,1999)。例如:在此舉例的南京大戲院(1928年)即是出自華人李錦沛、趙深合作設計的。其他另有,范文照事務所設計美琪大戲院(1941年);華蓋建築事務所陳植等設計的大上海電影院(1933年)等,都或多或少經由「戲擬人」設計之手。

  其中,南京大戲院作為實質殖民空間形式之一,它的物質地特殊性可在《舊上海史料》描繪中充分感受。史料描寫:「南京大戲院建築採用雷納桑古外式,外表極高尚美藝之致。穿堂大部分用大理石和人造石;樓上下各有休息廳,足容千人。場中地板,是採用一種混合物質製成,視之似堅,踏之則軟,走在上面絕無聲息;這樣,在放映有聲片時,觀客遲到入內時,可以不礙及發音。並且因為欲使影場宜於音浪的遍及,事前特將建築圖樣請美國西電公司修改使一牆一柱都合於有聲音浪。」(上海通社編,1998:552-553)在1930~1950年二十年輝煌歷史裡,「以放映電影尤其是歐美電影為主,並曾獲得美國福克斯公司、雷電華公司和米高梅公司的新片放映權,是上海灘一流的電影院。同時,在上世紀初還是默片時代,它獨特的建築和舒適的內環境外,一流的伴奏、配音的音響效果,也為它後來改為上海音樂廳埋下了“巧合的伏筆”。」

  「1950年,經過公私合營,中共建政避諱改北京電影院。1959年,北京電影院正式改名為上海音樂廳。」(任海傑,2004)[21]然而,這段輾轉變動的歷史過程,雖有意識的蓋上一層政治色澤,以淡化殖民色彩,但國家並未大舉干預建築和空間形式,上海音樂廳僅是一種國家作為功能性的文化空間,還未出現積極性的“模仿”或“戲擬”重寫動作。因此,若說改名後的上海音樂廳真正為國家重新作了空間佈局、精心設計,被國家有意地連結在自身主體上,應是在進入二十一世紀後,一次“置換”的營造工程,才有關鍵性的歷史意義。

  這個“偷天換日”的“置換”過程,在動工一開始即不假言詞的以暗寓的手法,昭告世人:「2002年8月30日,上海廣播交響樂團在上海音樂廳原址演奏完《告別了,我的愛!》主題音樂會後,年逾古稀的上海音樂廳暫停了它有些嘶啞的絲弦商呂,脫卸下它有些骯髒的舊衣衫。」(洪恩崇,2004)[22]“告別”意味著對那些令中國人可恥的殖民上海的墮落、腐敗形象永遠割斷;萌生“愛意”,無非是對時空移轉,老上海電影宮的摩登、繁華形象,心生懷舊的傷感。在國家策動計畫下,「把重達5650噸的上海音樂廳,整個建築物整體抬起,平移66.47米,並且將室外地坪抬高了1.5米;這場大陣帳,共動用了59只千頂,歷時十四天,投入資金遠超過預計的8000萬元人民幣,甚至超過建一座高檔次新的音樂廳的價錢」(丁塵馨,2003)。不僅如此,在上海音樂廳的室內,透過保護原有建築風貌和空間內部的裝飾,再製、模仿了原有的文化風格(洪恩崇,2004)。

  這場中國主導的現代性計畫,是告別了殖民者壓迫的悲情、割斷罪惡的形象(殖民者往往透過各種支配被殖民者形式,從而獲得殖民現代性空間的文化生產與再生產);重新在詮釋和改寫上,強調時髦、流行、文明的一面,並在心理機制上,透過劇烈的視覺攪亂,戲擬式的一方面對物質表面的模仿、拼湊、重整了種種原有殖民建築的美術風格(大理石立柱、漢白玉石階、羅馬式調、鏡框式舞臺、包廂外側的浮雕裝飾、金碧輝煌的穹頂),使西方視覺性的接受這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異域空間;另一方面,則是在殖民現代性主體缺席的狀態下,有意識的在重製殖民者的文化、空間形式之時,因著誤讀、詮釋,使得雜交時刻產生了混雜性,進而瓦解了固著的殖民權威。最終在懷舊浪潮中持續不斷的重寫、改寫或虛構歷史深度下,重構出現存的上海音樂廳空間,一個指涉在新中國主體身上的真實空間。就在上海音樂廳正式落成後,一場名為《回來了,我的愛!》的盛大演出,凸顯出這文化的根不但被順勢嫁接到“懷舊”浪潮中,成為一種“重回舊夢”的召喚力量;並在國家(政府)實際大動作的置換、挪移工程,確立了上海音樂廳的新歷史面貌。它是在新時代上,為國家實踐空間轉換後,再次賦予上海舊夢全新意義的文化空間。

4. 結論

第一、關於老上海電影院的殖民性與其文化意義上,一方面上海電影院對於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及物質文化有著直接的影響,它同時開啟了殖民時期,一種新的大眾娛樂休閒空間、時髦的流行文化。另一方面,上海電影院的視覺建築表面和內部空間展示,使得想像層次上,持續施加西方文化與意識形態的優越性。同時,殖民影院建築還標誌著西方霸權的展示,意味著西方冒險家來此掏金、關乎經濟利益所生成的產物。
第二、國家(政府)為了拔除那個被視為腐敗、墮落的半殖民劣根,一方藉著政策與資金的掌控,讓殖民建築影院的視覺宣讀參雜了中國國家意志。另一方,浩大的改造工程在修舊與置換變動之間,是在國家(政府)精心設計、規劃下重新改寫了空間,國家成了這場上海殖民影院營造的主宰者。這讓本是西方炫燿的殖民現代性建築電影空間,在國家佈局下作了一個文化大翻轉,轉而被視為是新中國所一手主導、策動下,才能建立起來的一個全新的上海電影院殖民建築,以逼使昔日西方殖民的靈魂退化為一件掛在建築身體之外的風衣。
第三、上海懷舊熱不但提供了一個營造殖民影院不斷與歷史對話的交流、協商、翻譯中介空間。在各式懷舊創作、書寫下,助長了這場國家策動的營造工程,向世人視覺性的展現誘惑的身體,成了人們驚嘆的視覺空間體驗。更在重寫歷史、空間變動過程中,將重構的真實空間指涉在新中國主體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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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鑄九認為,「殖民現代性」(colonial modernity)一詞,賦予理論的意義,指涉:沒有主體性之現代性。這也就是主體(Subject)缺席之殖民現代性(夏鑄九,2000:61)。
[2]1895年12月28日,在巴黎卡普辛大道的餐廳(Grand Cafe),盧米埃兄弟製作的影片,以光線投影方法首次公演,打開電影史的第一頁。
[3]文化的滲透尚包括觀影心理層面的接收,以及殖民對被殖民者的教化。例如:最初在上海茶園的放映影片的內容如:《俄國皇帝游巴黎》、《馬德里名都市街》、《西班牙跳舞》、《騎馬大道》、《印度人執棍跳舞》、《以拳術賭輸贏》...等等(程季華,1997:8)。當時前來觀影的人們,對於電影投射出的「異國」、「異色」感到驚奇,這不僅是自身相對外來文化辨識上所產生的差異,更是對初次經驗到西方電影放映技術為之好奇。相伴的,在歐美影片輸入中國的同時,中國的風俗、文化景物,也開始成為歐美殖民帝國電影內容的重要資源。如《1896-1955年美國銀幕上的中國與印度的演出》一書記載,愛迪生電影公司曾於1898年派一名攝影師到香港和上海拍攝風光,攝製發行了《香港商團》、《香港總督街》、《上海員警》、《上海街景》等6部短片(李亦中,2004:96)。電影對觀影者來說,不但潛藏了文化意識滲透的危險,也同時擴大了文化想像空間。同時,這種文化想像的深遠擴充,還具體表現在“電影院空間"的建築、裝飾、設備與設計等物質文化上。因此,電影院在上海的興起,也就形塑出難以想像的現代性經驗與殖民遭遇。
[4] 1926年8月,有聲電影在美國問世。4個月後,美國製作的有聲電影即傳入上海。
[5] 1925年,上海已有140餘家電影公司,30年代,80%的中國電影出自上海。
[6]王曉明、李雪林(2002)。〈懷舊遮蔽了真實的老上海〉,《文匯報》。(收錄於http://big5.china.com.cn/chinese/feature/193536.htm
[7] 這一方面可歸咎於九○中期以來的上海,透過國家與民間資本對城市景觀空間的改造,重新還原了部分三○年代老上海的形象,以再度喚起西方人對於上海的觀感與香港、台北等老上海記憶。另一方面,三○年代老上海的形象構築,更在城市流行文化生產機制助長下,使得這股熱潮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李政亮,2005)。
[8]丁塵馨(2003)。〈“修舊”上海〉,《中國新聞週刊》(152期),2003/10/20。(收錄於http://www.chinanewsweek.com.cn/2003-10-23/1/2430.html
[9]上海城市規劃,《優秀近代建築保護單位名單》報告。(收錄於http://www.shghj.gov.cn:8080/gh/zcfgsub.php?nNodeId=26&curNodeId=104&layer=1
[10]李光一,《解放日報》〈國泰電影院修繕一年後躋身票房30強〉,2004/7/1。(收錄於http://www.news365.com.cn/wxzt/wx_wenhua/shyyt/pyxgbd/t20040927_232391.htm
[11] 參見國泰電影院,網址:http://www.hotcinema.com/zsi/sub3/cathay/info.htm
[12]國泰電影院的史料即描述到:「1949年上海解放後,影院門口“國泰大戲院”的英文招牌改為中文。….. 解放50多年來,國泰電影院先後舉辦“亞洲電影周”、“蘇聯電影周”、“朝鮮電影周”、“中外電影精品電影展映”、“優秀京劇影片回顧展”、“優秀國產影片彙映月”等活動,還多次舉辦“觀眾見面會”、“新片首映式”、“新片新聞發佈會”等。近二十年來,國泰電影院與總參三部駐滬軍代表室攜手共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每年舉片辦敬老愛老專場、殘疾人專場、學生專場、社區專場等,多次被評為全國、市、區雙擁模範先進單位。」因此,中國社會主義主導下的電影院主要功能是國家倡導民族精神與教化文明的文化場域,娛樂消費雖有,但和三○國泰電影院作為摩登電影宮相比,顯然呈現兩樣完全迥異的文化景致。
[13]鈕鳴鳴,《生活周刊》〈國泰換行頭 一個座位值兩萬〉,2003/6/26。(收錄於http://www.why.com.cn/epublish/gb/paper8/962/class000800055/hwz160215.htm)
[14]“上海聯合院線”隸屬於國家媒體集團中被批准成立的上海文廣集團分支出來的一個事業單位,最高的指導單位是國家廣播電視總局。
[15] 1994年開始,“歷史保護建築”脫離了文物管理委員會管理,而交由上海市規劃局和市房屋土地資源管理局(簡稱房管局)管理,使得“文物保護和城市建設割裂”,於是國泰電影院這類歷史保護建築,失去了過去文物保護的約束和限制條件,在配合“開發性保護”的口號下,歷史建築空間轉趨向資本主義市場消費為出發點來作運用(丁塵馨,2003)。
[16]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文化及自然遺產保護公約〉(1972)一章中提到,「文化遺產」包括:紀念物、建築群、遺址的界定方式,其中「建築群」(groups of building)被認定為,因為建築風格、同性質或地景尚位置而群集在一起之個別或相連的建築物。另外,「國際古機與歷史地點保存與修復會議」中所撰寫的「布拉憲章」(Burra Charter),則參照類似的評定準則,定義遺產為具有「文化顯著意義」的建築物、場所或地方。「顯著的」或者「具有顯著的文化意涵」,則是依舊質化判斷,是以某種文化標準下的協定來決定(David Throsby著、張維倫等譯,2003:92-93)。於此看來,殖民建築群不僅蘊含,帝國殖民築跡的烙印,它的保存更意味著是專家或精英份子所賦予的文化價值。
[17] 座落在淮海路與茂名南路交叉口的國泰電影院,進駐許多跨國時尚精品。報導指出:「五年前,在上海只有20到30個奢侈品牌的消費店,而現在在南京西路的茂名路到華山路之間已經聚集了近900個品牌,其中國際品牌有460多個,而世界著名的品牌有130多個。」(林衫,2005)
[18]援引學者張碩武在《尋覓舊上海:後殖民時代的神話》一文中的觀點。張碩武認為,全球化時代下,中國往往在學習西方重新進行上海書寫過程,不知不覺步入中國在為西方訓服「他者」上海的可能(張碩武,1995)。
[19]郝建(2001)。《銀海網》〈海上舊夢歸何處 讀舊上海題材影視作品〉,2001/5/26。(收錄於http://www.news365.com.cn/wxzt/wx_wenhua/shyyt/pyxgbd/t20040927_232391.htm
[20]知名上海歷史學家熊月之曾發表〈近代上海形象的歷史變遷〉一文指出:「鄉下人看上海,看到的是繁華。道德家看上海,看到的是罪惡。文化人看上海,卻每每看到的是文明。」「這些文化人住在上海,活動在上海,視上海為文明的淵藪,文明的導線,文明的出張所,為未來中國的希望。」(熊月之,2005)如今,二十一世紀中國強調上海的文化形象,很大的程度上即是文明的形象。

[21] 任海傑,《新民晚報》〈上海音樂廳的前世今生〉,2004/9/26。(收錄於http://www.news365.com.cn/wxzt/wx_wenhua/shyyt/pyxgbd/t20040927_232391.htm
[22]洪崇恩,《文匯報》〈上海音樂廳中看又中用〉,2004/9/10。(收錄於http://www.news365.com.cn/wxzt/wx_wenhua/shyyt/pyxgbd/t20040910_21129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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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19, 2005

《城市语境与大众文化——上海都市文化空间分析》一书,共由五个章节——上海大众文化公共空间的形成与重构、“海派戏曲”与大众文化建构、镜像内外:电影与当代都市生活、“城市地图”与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图像上海与读图时代的上海——所构成。论著从公共空间、电影、戏曲、杂志和图象等方面,对上海一百多年来的多种大众文化及它们的形成和发展过程,进行了考察并梳理。

http://www.ewen.cc/books/bookspec/id/0202010000020122/view.asp

第一章上海大众文化公共究竟的形成与重构
一、空间的生产:大众文化公共究竟的历史形成
二、城市、时间与人:大众文化公共空间形成的原因
三、空间的再生产:大众文化公共空间的当代重构
四、结语:一次从舞厅话题开始的访谈

第二章“海派戏曲”与都市大众文化的建构
一、大众文化的“共同体”:海派戏曲的都市化语境
二、从茶园到剧场:戏曲娱乐究竟的竞争与演变
三、以海派京剧为例:“海派戏曲”的崛起及其在当代的曲折走向

第三章镜像内外:电影与当代都市生活
一、入场前的疑问:谁在青睐电影?
二、从单纯的娱乐到复杂的心理转换
三、被亲近和被抗拒的明星们
四、“影迷”与社会日常生活
五、影院:镜像与日常生活的交汇点
六、镜像对都市的影响:时尚和过时的名词

第四章“城市地图”与消费主义意识形态
一、三足鼎立的“城市地图”
二、消费主义:在内外合力下横空而出
三、“小资”:被打造出的消费榜样
四、全面看待“城市地图”和消费主义

第五章图像上海与读图时代的上海
一、以眼代脑:阅读风尚的当代转向
二、记忆传统:险遭遗忘的百年图像
三、图像上海:以免费广告册为例

主要参考文献后记

May 04, 2005

筆記:關於「鐵拳新人王 」這樣的巨大製作!!

筆記/景泰

如同一般台灣人一樣,拿著手中遙控器,隨意的亂轉/快轉,轉到了某一個節目,感到了興趣,於是停了下來看看!

這回引起我停下來仔細觀賞的節目,叫做「鐵拳新人王」!它在AXN動作頻道播出!

它有幾個特點,令很多人在大談創意「內容」,吸引觀眾的「內容」,引起共鳴還能互動的「內容」,有些啟發!

1.「真人實鏡」節目的初想:
近年來這類型節目頗為普遍,例如早期的「我要活下去」(到後來還衍生各種型態的演變史);到後來比較突出的「酷男異想世界」(後來散佈到世界各城市,作了各種城市版);再到近期的「鐵拳新人王」!或許,應該要有研究好好做做,他們對台灣觀影者的感受?不,更應該將這整套製作流程作成一個"模式"(model)或"個案"(case)或一種課堂的教材!

2.「鐵拳新人王」的創意:
先不提驚人的製作金費(有如美國電影製作龐大),在理論層次上,它似乎運用了心理學+社會學+傳播學+影視學+經濟學+跨文化研究,當然一定還要有:市場行銷學!算個大鍋炒的精巧組合,也算是數位匯流之後,提供一種內容的發展趨勢!

它在心理學上:運用了人心偷窺和欲望的心理機制,試圖挖掘黑暗箱子裡頭的深沉故事

它在社會學上:因為設定了特定情境下的遊戲規則機制,讓群體產生社會必然有的人際與情感糾結,擴及了家庭.團體.個人.敵友等之間的社會網絡活動,是一種機制,更是一種節目策劃的巧妙機制,迫使讓這些元素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造成劇烈的反應,以及各式意料不到故事情節!!故事於是在架構下賦予了主題式的創意模式!

它在傳播學上:
考量到觀眾與內容呈現上可能有的距離/互動/情感投入等,距離往往不在於時空的隔閡,而在於那種競爭型態與機制,潛藏著自我角色扮演的複雜糾葛(與心理機制加以結合),讓我們容易在真人情境"賣力演出"下,給激化出某種認同與不認同,造成了個體與群體互動的話題,甚至,被商業機制的知名名牌/名人/消費商品給擴大對議題的思考,刺激日常生活購買的行為,那是傳播習慣稱的被媒體權力者所支配或者觀眾個體有能力作反動的行為?

它在影視學上:可以說,被科技特效給強化,被成熟的影視操作技巧給組裝出一樣精緻的商品!精細的製作流程,分工合作,分鏡/剪接/節奏掌控,或是熟稔蒙太奇的手法,給"電視電影化"為一種全球/地方均能理解的影視符碼,符碼內存著各種意識對它加以想像/詮釋/轉化的意識加強,使得我們看得到如.「鐵拳新人王」在好萊塢拍攝,但我們卻非常不陌生,反被收編為地球村的一份子,存有某種共同經驗的全球/在地的交集,影視符碼的操控成了影視內容創意是否成熟的某種判定標準!

它在經濟學上:經濟的效益往往取決於社會市場轉換的成本!評估如「鐵拳新人王」產品本身可能的花費,轉嫁到消費市場上是否足夠獲得"該有"的"利潤",貨幣也許是一種固定的基礎單位,特別在全球市場操作範圍上,往往也將販售到各地的收益價值給估算了進去!科學數據的佐證往往是美國最自豪的全球操作行為(也是全世界將一堆數字資料作的最徹底國家),它使得評價商品的機制更為健全,讓較大的製作,得以在大量資金注入之下,獲得一定可觀獲利報酬!結合影視,化為了各種媒介(DVD/TV/Music/Movie/MTV)管道流動的行為,進而加大了經濟市場的最大回饋!

它在跨文化上:全球化的日益加強,讓疆界也被電子媒介給"打破",跨越地域疆界變得十分簡單,但是在跨越文化障礙上,可需要更多技巧與理論的支持,使得實際文化操演上獲得全球市場的共鳴!真人實鏡最大的好處是,它往往塑造了一個既虛擬又真實的社會狀況,讓黑人白人或其他人種加以雜混在一起,"感覺"多元的元素是美國跨文化影視操作的一貫技巧!真人實踐在螢幕前"見證"方式的做法,更讓這跨越全球/地方文化的定律足以穩固!一個主題內各種文化元素的進行激盪,這是多數能夠收看到電視媒體的城市都會人,最容易被打進的一種跨文化心理機制,不敢說,是否如.「鐵拳新人王」這般相對較暴力的動作電視影集,能夠吸引普遍大眾的喜愛(尤其是性別的差異),但是讓它生活化後,它可能不限於"暴力"如此單純可知(因而不看)!反而是那充滿類似"真實故事般"的劇情張力,激化了它跨越各種障礙的文化可能!

以上是非常隨意簡短筆記;下附「鐵拳新人王」的一些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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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拳新人王
拳擊冒牌貨將滾下擂台!


【鐵拳新人王】

【鐵拳新人王】是由「我要活下去」(Survivor)著名監製--馬克柏奈特(Mark Burnett)製作公司,與夢工廠聯手製作的新節目,這部最新真實冒險節目將播出16位拳手的生活實況。這些拳手來自於全美的選拔試鏡,並將成為最具天分,潛力無窮,前途無量的新秀。著名演員席維斯史特龍(Sylvester Stallone)和蜜糖李納德(Sugar Ray Leonard)將指導這些年輕拳手,他們上擂台戰鬥,爭取一百萬美金的獎金。
屬於同一量級的這些拳手,將被送到魔鬼訓練營,在那裡一起生活,用餐,睡覺和受訓。每一集節目的壓軸好戲就是一場對決的拳賽,勝利者將晉級,繼續奮鬥,更有可能實現他的夢想。戰敗者將淘汰出局回家去. 一路過關斬將贏得最後勝利的參賽者將贏得"百萬拳王"的頭銜,以及一百萬美金大獎。

【鐵拳新人王】不只是一個關於拳手與拳擊的節目,而是展現人們的夢想希望,慾念和恐懼,這些驅使我們迎接大大小小各種挑戰的原動力。背景故事也許是拳擊運動,但是這個節目所呈現的七情六欲,幽默風趣,以及個人的故事,都能引起觀眾的共鳴。【鐵拳新人王】將給我們機會進入16位了不起拳擊選手的生命之中,瞭解他們的內心世界。

觀眾不只會瞭解他們是誰,還可以知道他們為何而戰鬥, 當我們和他們一起振臂歡呼或低泣之際,還能夠親歷其境式地見證,他們為了實現夢想所經歷的奮鬥過程。